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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帝製製度設計中,大明是一個高度中央集權,並且無限接近於獨裁的體製,有限的限製隻有內閣擬票、廷議、六科給事中封駁事。
大明的製度設計,在離開了皇帝的情況下,是不能穩定運行。
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了刺王殺駕大案,挑釁威權、挑釁皇權的惡性事件,大明首輔和小皇帝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息事寧人。
因為繼續追究下去的代價,黨爭無論誰輸誰贏,承受代價的一定是大明,羸弱的大明朝眼下經受不起如此劇烈的動蕩。
第二個關鍵原因,是皇帝年齡幼衝,皇威不振,一切以穩定為第一要務。
這些都是朝廷裡的人心鬼蜮,是大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張居正其實不想在孩子麵前提起這些醃臢事,這種利益交換,實在是醜陋,不符合四書五經修身之說。
“張!元!輔!你也要跟高拱一樣對吧!”馮保咬著牙盯著張居正,如同一匹惡狼一樣,他負責撕咬,張居正拿刺王殺駕案進行利益交換,就是大不敬,是最大的不恭順。
馮保看著張居正默不作聲,麵色變了變,厲聲喝問道:“你們文臣都是如此,嘴上滿口的仁義道德,心裡全都是生意!”
“惡心!”
“臣並未答應。”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他真的沒答應,隻是說考慮一二,也沒有答應楊博。
“馮大伴稍安勿躁,朕來說一說元輔所慮,元輔輔弼一二。”朱翊鈞看著馮保,讓他暫停攻擊。
“哼,讀書人。”馮保一甩袖子,轉過身來,聽從了陛下的命令,不再多言。
“晉黨占著俺答汗封貢一事,他們甚至不需要做更多的事兒,就可以威脅京師,隻需要收束宣大軍卒,北虜鐵蹄南下,庚戌之變,殷鑒在前。”朱翊鈞提到了庚戌之變。
庚戌之變,是在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以明朝不肯自由貿易為理由,對大明發動了戰爭。
俺答汗在大明京師附近劫掠了整整八日,得到了嘉靖皇帝通貢市的允諾,方才退兵。
這是莫大的恥辱。
嘉靖三十年,戰火再燃,從嘉靖三十年,到嘉靖四十五年的時間裡,宣大僅僅總兵官、副總兵官就戰死了十餘人,軍卒死傷無數,僅京師及宣府、大同各塞,就需四五百萬兩度支,朝廷財政空虛,歲入不能充歲出之半。
朝廷的財政收入,每年都不能到支出的一半,朝廷的赤字迅速增加。
大明不好過,俺答汗也不好過,最終在隆慶年間,雙方達成了合議,才算是都消停了下來。
晉黨隻需要以虜強為由收束軍卒,庚戌之變也不是不可能再來一次。
朱翊鈞翻動了下禦案之上的奏疏,翻出一本說道:“朕手邊就有塘報,戚繼光戚將軍在北古口、將軍樓、姊妹樓、喜峰口的四處,擊退了朵顏衛賊酋董狐狸,首功兩千五百有奇,董狐狸單騎逃脫。”
“浙軍,果然是聞名天下的雄兵!”
朱翊鈞到了大明收到了的第一份戰報,是一封捷報。
此戰隻是戚繼光彪悍戰績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戚繼光不僅僅擅長平倭,據虜那也是強中手,董狐狸跑到北古口問大明索要賞賜,說不給就要入寇,被戚繼光下了個套,董狐狸本部全軍覆沒,董狐狸的侄子不知道情況來救叔叔,被生擒,械送回京。
“即便此時北虜入寇,臣亦有信心,令其有來無回!”張居正極為鄭重的說道,他這話講的很有底氣。
戚繼光由南到北,就是張居正舉薦的,薊遼總督梁夢龍、薊遼總兵官戚繼光是他門下,也是他跟晉黨發生衝突的底氣。
刀在手,說話才硬氣!
北虜真的南下,那就打過再說。
朱翊鈞將手中捷報奏疏合上,搖頭說道:“打仗,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誰也不敢言必勝。”
“高拱為首輔時,提拔極多,這案子,追查下去,怕是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高拱,誰讓高拱沒了權呢?”
“緝拿高拱,朝中必然嘩然,人心惶惶,他們在背後給元輔使絆子,不需要太多,三五件事,言勝更難。”
兵禍一起,剛剛恢複一些生氣的大同、宣府、京畿地區,就會再次變的動蕩不安,承受戰爭代價的是最普通的百姓,打贏了還好,打輸了,百姓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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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黨是一個姻親、同師、同鄉緊密結合在一起的朋黨,他們掌控了宣府、大同等重鎮、京營、人事、朝中綱憲風力。
皇帝你要殺高拱,然後再對高拱提拔之人削斥。
皇帝你想乾嘛?想造反嗎!
“這幫亂臣賊子,就是瞅準了大明元氣不盈,如此無法無天!”馮保立刻補充了一句,作為宦官,每時每刻攻訐文臣,是他的天職。
“臣以為沒到那般地步,若是真的亂起來,臣亦有把握戡亂。”張居正極為傲氣的說道。
他既然敢聯合馮保把高拱趕出內閣,自然是有所依仗,軍、政、人事、綱憲、風力,晉黨有,他也有。
高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權勢,而他張居正才是大明首輔。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搖頭說道:“那麼元輔先生,代價是什麼?”
“代價是大明剛剛恢複的元氣,就在這黨爭之中,消耗殆儘,元輔既然跟朕分說此事,自然是有意息事寧人,空耗國力,非卿所願,亦非朕所願。”
張居正沉默了許久才說道:“陛下英明。”
這就是張居正在皇帝麵前說自己無能的原因,他沒辦法在不消耗大明國力的前提下,對晉黨進行全麵追剿,隻能在皇帝麵前說,息事寧人。
高拱其實不重要,他就是失去了權勢的小老頭,而朝中盤大根深的晉黨才重要。
此時此刻,張居正忽然想起了陛下注解的那句,同誌、同行、方同樂的注解來,張居正甚至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那就是小皇帝居然和他都有相同的誌向,讓大明恢複元氣,再興大明。
楊博太小看馮保了,馮保不僅看出來了,還把其中的厲害,都跟小皇帝說的清楚。
張居正以為,小皇帝這番條理清楚,剖析厲害的說辭,是馮保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