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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使張誠、張進二人負責前往瓊州宣海瑞回京,張誠是乾清宮太監張宏的義子,張進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的義子,聖旨已經八百裡加急送往了瓊州,兩位天使出京,是有彆的差遣。
天子南庫——月港。
海瑞接到聖旨後回到廣州府電白港上船至福建澄海縣月港,而後乘船至鬆江府停靠,再一路北上至天津衛下船,入京為官。
月港,是大明朝唯一一處合法的民間海上貿易始發港。
嘉靖四十三年,倭患漸漸平息,譚綸在善後的《備遠略以圖治安疏》中,以世人濱海而居者,不知其凡幾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禁的政策導致百姓困苦不堪,開啟了請命開海的風力,之後朝廷對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開海的阻力極其巨大,可是倭患也讓朝廷疲憊,最終在經過反複鬥爭中,開海派逐漸占據了上風。
隆慶元年,在朝中‘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的風力(輿論)之下,福建巡撫都禦史塗澤民,上奏請求開海,隆慶皇帝立刻應允。
月港這個自隋唐就已經對外開放的港口,終於開放了。
朝中以開海為主要綱領,以嘉靖年間平倭作戰為凝聚力形成了一個擁有一定規模,遍布科道言官、軍事、政治的政治集體。
月港其形如月,因而得名,在海澄縣兩裡多長的江岸上,共有八座棧橋碼頭,順著九龍江入海口,由西向東並列,站在棧橋上,向月尾望去,則是一座座潮起潮落之中,若隱若現的島嶼。
再遠處是海天一色,海麵似乎和天融合在了一起,帶著海腥味的海風吹動著海麵,一層層的浪花打在礁岩上,拍出了一朵朵泛著晚霞金光的浪花,海風吹過了海麵,吹出了陣陣波浪,吹過了海船直衝雲天的桅杆,吹過了駁船,吹動著張誠、張進和羅拱辰的衣角。
張誠、張進和羅拱辰,客套著大海真的是風平浪靜。
張誠端著手,站在風中,看著羅拱辰問道:“有話直說,陛下知道了羅同知的祥瑞後,見獵心喜,已經在上林苑的景山開辟了一處十畝的地,陛下親事農桑,咱家來這裡,就是為了問羅同知一句,羅同知送上京師的祥瑞,真的能畝產二三十石嗎?”
“茲事體大,還請羅同知據實回答。”
羅拱辰長得極其壯碩,虎背熊腰,濃眉大眼,看起來格外的敦實,他是舉人出身,但卻是個武人,舞文弄墨他不在行,但是打架他很在行。
作為都餉館的海防同知,因為羅拱辰回京述職攀上了元輔張居正的關係,眼下都餉館以羅拱辰為首。
“兩位天使請看這裡。”羅拱辰指著沙灘邊上,一大片的白色小花說道:“這些都是番苗,隨便切了下種下,如今已經鬱鬱蔥蔥了。”
“我自然不敢欺瞞主上,這些番苗,如果種植得當,能打一千五百多斤的糧食,若是隨意種一下,也能打六七百斤。”
張誠算是安了幾分心,臨行前,張宏頗為鄭重的告訴張誠這個義子務必詢問羅拱辰是否在撒謊,陛下既然親事農桑,那就要有個結果。
張誠和張進兩個太監,來到月港的目的是,點檢天子南庫。
月港下海商舶需要領引,也就是通行證,萬曆元年一共核發一百一十份,而每日進入大明海船港口大約有兩百多艘,按照百值抽六的稅法,每月都餉館都餉六萬兩金花銀,每年大約有七十二萬兩白銀作為商稅入京。
張居正的私宅全楚會館,算上每三年一次開館招待進京會試的楚地士子,平均一年用銀一千二百兩金花銀。
七十二萬兩白銀,大約能夠供養張居正全楚會館六百二十年,也就是公元2193年。
所貿金錢,歲無慮數十萬,公私並賴,這是朝廷開海後,對海禁之事重新考量的重要原因,自然不乏對開海事狺狺狂吠之人,奈何朝廷沒錢、皇帝沒錢,禁海的輿論仍在,但是朝廷已經打定了主意與民爭利了。
大明的朝廷是真的窮,沒有糧也沒有白銀。
“兩位大璫,我有件事想打聽打聽。”羅拱辰拿出了兩封鹽引遞了出去,但是讓羅拱辰非常尷尬的是,兩個宦官誰都沒接這個鹽引。
鹽引是錢,一份大鹽引價值一兩五錢銀,羅拱辰大約拿出了十多張的鹽引,超過了五十兩銀子。
海風吹著鹽引,略顯尷尬。
哪個宦官不貪錢?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宦官不接賄賂?
羅拱辰稍加思索,就知道自己辦了蠢事,這兩位大璫前來,鹽引就隻有一份,他麵色略微有些心疼,又摸出了十多張鹽引,兩隻手伸了出去,這一人一份,才是做事之道。
鹽引在海風中吹得嘩啦啦作響,氣氛極其尷尬。
“羅同知收回去吧,不是嫌少,實在是不能拿,老祖宗和二祖宗都下了死令,誰在外麵收錢,被外廷人拿住了把柄,自己找個井跳進去,羅同知想問什麼就問。”張誠打破了沉默和尷尬,解釋了下原因。
一路上,張誠和張進,已經不厭其煩的解釋了很多遍,到哪裡,官吏們,都不相信太監不收錢,這件事很是離譜。
最根本的原因,是馮保這個老祖宗不讓收,二祖宗也不讓收,老祖宗和二祖宗現在雖然沒有明爭但是也有暗鬥,若是誰的人,在外麵出了問題,宮裡的座次排名很容易就改寫了。
陛下說到了王振,也敲打過了,馮保不想當王振,而且自打他不收錢以後,坐在文華殿上廷議的時候,罵人的時候,那叫一個理直氣壯,罵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閹黨什麼時候,這麼揚眉吐氣過?
馮保也逐漸想明白了,鈴鐺沒了就真的沒了,搞那麼多錢在手裡,留給收的義子?還不如活的痛快些。
羅拱辰十分不解的收起了鹽引,問道:“我去年進京的時候,想要收洋船的稅,這事,還能辦嗎?”
“收!”張誠立刻說道:“必須要收!”
張進也是麵色鄭重的說道:“不收洋船的稅,留著他們下崽嗎?羅同知稍安勿躁,朝裡還在磨牙,但是元輔先生還是要推動的。”
對於收洋船的稅,這件事本身,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朝中仍然有阻力,陸樹聲禮部尚書,就是那個最大的阻力。
“眼下就遇到了一件難事。”羅拱辰麵色凝重的說道:“一艘佛郎機人的四桅大帆船,請求入港商貿,這是抽分還是不抽分呢?”
張誠疑惑的問道:“按製入港就是,那船上運的是什麼讓羅同知如此慎重?”
“白銀。”羅拱辰頗為肯定的說道。
“羅同知不是說了嗎?到港商舶大抵都有白銀,有白銀有什麼奇怪的嗎?”張進略顯不解的問道。
羅拱辰麵色極為複雜的說道:“這艘船上,全是白銀,大約有四百萬兩白銀,約有二十五萬斤。”
張誠和張進本來風輕雲淡的表情變得略顯有些錯愕,張誠看著羅拱辰說道:“你說多少?”
羅拱辰凝重的說道:“四百萬兩,二十五萬斤,為了購買生絲、錦緞、棉布、茶葉、瓷器等。”
“一艘船,四百多萬兩白銀…羅同知,咱們月港有多少兵馬?”張進的眼神變得奇怪了起來,十多張鹽引他不放在眼裡,但是四百多萬銀子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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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
朝廷都要窮瘋了,這邊卻有一條大船,上麵裝滿了白銀!
四百萬兩白銀!
“大璫,搶隻能搶一條船,可是做生意,可以細水長流。”羅拱辰低聲說道。
羅拱辰想要抽分,四百萬兩白銀,按照百值抽六核算,那也有二十四萬兩白銀之多,月港一年才七十二萬兩白銀,這一艘船就超過了二十四萬兩,若是有指標的話,就這一艘船就完成了四個月的指標!
張進略顯有些為難、一言不發,搶沒問題,但是乾涉地方政事兒,慎重起見,張進並沒有表態。
乾清宮太監張宏義子張誠,卻咬著牙口,開口說道:“因事而製禮,當事而立法。都餉館就是都餉的,先抽分再說,這件事若是朝廷怪罪下來,咱家來擔責!”
張誠有這個資格說這句話,因為他是黃衣使者,他出門在外,代表的是天子,所以他有一些決斷權,但是很少有人會行使這個決斷權,專事專權,他既然是來等海瑞的,就不應該多管閒事。
但是張誠表示,這洋船收稅,先收著,真的有責罰,那也是他的座主,宮裡的二祖宗張宏去懲罰他,外廷管不到宮裡去。
先把錢拿到手再說。
“那就抽。”羅拱辰想了想,還是決定乾了,就是沒有人挑大梁,羅拱辰都打算抽分,更彆說現在有人挑大梁了。
都餉館,就是來都餉的!
大明商舶的船要抽!番夷商舶的船也要抽!
為了這次都餉,羅拱辰召集了大約一百多艘小船,十幾艘戰座艦,近三千軍士,才派人和大帆船上的人進行溝通往來,確認抽分等逐項事宜。
通事乘坐著小船,來往於大明朝廷和大帆船之間,很快就溝通好了諸多駁引入港的多項事宜。
大帆船和大明的船迥異,它更加修長,吃水更深,而且船首和兩側布滿了黑洞洞的炮管,主桅掛方形的大橫帆,後麵三條帆為斜三角帆,這種斜三角的風帆是縱帆,縱帆船逆風行駛時,先向一方轉,然後再轉向另一方,沿著‘之’字型蜿蜒向前。
佛郎機的四桅帆船是個龐然大物,在反複溝通之後,大帆船開始緩緩收攏鵝毛扇一樣灰白或赭色的帆,逐漸停在海麵上,任由駁船的繩索套在船上。
呂宋總督弗朗西斯科·桑德和船長安東尼奧·摩爾迦,在船上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船長,我們答應了大明人收起了我們的獠牙,他們就會衝上來,把我們殺死,把我們的白銀搶走!我們應該將火藥塞進炮管裡,把弓上的支撐拆下,隨時準備戰鬥。”弗朗西斯科對船長的命令,非常不理解,並且大聲咆哮著發出了自己的質疑。
船長安東尼奧,從墨西哥的裡科峰波多西城而來,穿過了一望無際的太平洋,才來到了呂宋,才來到了月港,怎麼能夠收起弓、將火炮用木料封堵呢?
萬一大明人衝了上來,他們就隻能束手就擒。
船長安東尼奧·摩爾迦卻搖頭說道:“總督,你的那封書信已經被國王否定過了,你在書信中說:要征服大明,隻需要兩千到四千的士兵,我現在看到了大明的海防,伱告訴我,兩千士兵到四千士兵,如何征服他們?”
弗朗西斯科頗為確切的說道:“隻要有機會,每一個大明人都會變成海盜,沒有人忠誠於他們的皇帝!我們可以先派出傳教士,滲入搜集敵情並策反內應,而後掀起內亂,趁著中國內亂之時,我們以‘護送大明人回國’為由出兵,占據領土,一步步的占領。”
“我前年九月就寫好了征服中國的計劃書,卻沒有一個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