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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2 / 2)

有了對錯的標準,才好評判對錯不是?

張居正笑了笑,馮保罵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一如既往的罵的人還不了嘴。

“兩廣總督殷正茂上奏言,廣州府水師事。”張居正平靜的,有條不紊的,一點一點的推進著開海事。

“廣東沿海地方十餘年來,倭患匪患接衝,民不聊生。”

“蓋係防守不嚴,以致匪倭乘虛肆毒,臣在極南,雖間有擒斬,實無補傷殘。今臣妄擬定立章程,率作將士水陸之備,既周賞罰之令,又肅汛期既畢,警報絕無,雖無擒斬之功實多保障之績。”

“總兵張元勳、副使劉穩等攄忠效勞,宜紀錄優敘,正茂督師蕩平惠州山寇,待捷書至日,請朝廷查核特優敘。”

殷正茂蕩平了惠州山寇,請朝中恩賞錄總兵的平寇功的同時,請命設立海防,而廣州府水師的主要職責有三個。

第一個是將士水路之備,防止倭患匪患,安定地方;

第二個則是實現朝廷的賞罰之令,皇帝下令到廣州府,結果天高皇帝遠,根本沒人理朝廷;

第三個則是汛期準備救災之事,蝗災、水災、旱災,生民顛沛,最容易聚嘯民亂,那麼如何利用水師約束和組織救災就成了水師的職責。

這個要求非常的合理,誰讓殷正茂在兩廣一直贏。

兵部尚書譚綸,眉頭緊皺的說道:“恐有藩鎮之虞。”

晉黨珠玉在前,在極南設立廣州水師,朝廷怎麼可能放心?

譚綸提到的這個擔憂,讓所有人略顯沉默,殷正茂的這個提議,涉及到了一個避無可避的問題,裂土分封。

軍隊會掌控在殷正茂的手中,而廣州府素來是與南洋私舶往來頻繁之地,這有錢有權還有兵,殷正茂這不是藩鎮,是什麼?難道僅靠殷正茂的忠心,就能批複這種政策嗎?

朝臣們大多數都默不作聲,晉黨是自己腚上一屁股屎,不好咬彆人,畢竟西北宣府大同的軍政財一體的藩鎮,甚至敢搞出謊報軍情,折騰朝廷的事情來。

其他朝臣則是多少畏懼張居正的威權,殷正茂可是張居正的嫡係中的嫡係,核心中的核心,在多數廷臣心裡,殷正茂,就是張居正手中對付高拱那把最鋒利的矛。

也就是因為高拱門生李遷不能安定兩廣,殷正茂可以,所以張居正才穩穩當當的坐穩了次輔,在與高拱爭鋒中,最終得勝。

殷正茂提廣州水師事,這就是張居正,在給殷正茂謀求好處來了。

當初張四維曾經問過李樂一個問題,怎麼就那麼肯定,張居正坐穩了首輔的位置,他就不是下一個高拱呢?

這個問題,同樣盤踞在大明朝臣的心裡。

“大司馬所言有理,理當嚴旨申斥殷正茂所言,責令其不可擴師。”張居正聽聞譚綸質疑後,二話不說,選擇了同意譚綸說辭,並且在浮票上寫下了自己的意見,送於禦案下印。

朱翊鈞沉默了片刻,張居正不讓殷正茂擴師,是讓他有些意外的,他有些奇怪的問道:“兩廣極南路遠,一奏疏往返一百八十餘日,嶺南有戰,朝中如何決斷?既然要給小佛郎機加稅,若是招致兵禍,剛鬨完了倭患,又鬨番患,軍兵以何相抗衡?”

加稅一定會抗稅,以番人的德行而言,武裝抗稅絕對是必然,甚至東南戰禍狼煙再起的可能也很大,這是必然要防備的事兒。

設立廣州水師,會有藩鎮顧慮,不設立,又要加稅,必然會有番寇戰火,大明國事大抵都是這種兩難,兩難如何自解?

張居正趕忙俯首說道:“陛下容稟,兩廣極遠,大司馬所言有理,不如在鬆江府設立水師,若有戰事,以大明水師,駐防澎湖巡檢司,以防東南海疆震動之事。”

“南衙作為留都,留有六部衙門,更方便節製一二,兩難自解。”

朱翊鈞徹底明白了張居正要借著皇宮裡的虧空,到底要達成什麼政治目的。

將海瑞的那封《以圖治安疏》的內容一點點實現,而實現的辦法,一步一步,走的極為紮實,環環相扣。

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元輔先生所慮周詳,國之大幸。”

“陛下謬讚,臣之忠於陛下職分也。”張居正再次俯首謝過了皇帝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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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的一些政治理念,是極好的,而且他肯彎腰去尋找答案,隻是在處置一些事兒,過分的剛硬,曲則全這個政治規則,海瑞知道,隻是不願意妥協。

朱翊鈞在否決殷正茂的奏疏上下印。

張居正下章吏部,將批複奏疏留檔後送往廣州,而後會有一道申斥的聖旨,送往廣州,斥責殷正茂的藩鎮水師的做法。

殷正茂每天都在挨申斥,因為殷正茂是個大貪官,舉國皆知,廣州電白港,都快被殷正茂搞成私設市舶司了。

殷正茂很能打,也很能貪,但朝中明公對這件事大多都是避而不談,不是畏懼張居正,而是兩廣的局勢,還需要殷正茂繼續主持。

而且殷正茂的這種貪,更像是讓朝廷放心,他就是圖財,不圖裂土分封做嶺南王。

張居正抖了抖袖子摸出了一本奏疏,開口說道:“應天巡撫宋陽山、鬆江巡撫汪道昆、鬆江巡檢司左都督俞大猷,上奏言:擬建鬆江水師軍鎮,鎮守東南,以安海寇之患,水陸之備,周賞罰之令,肅汛期既畢。”

“諸位有何看法?”

這個人員任事裡,最重要的就是左都督俞大猷,先按著九邊軍鎮的規格,把鬆江鎮建起來,唯有一把劍豎立在大明的南衙腹心之地,接下來的查清占、令還田、除賄政姑息宿弊、造船廠、市舶司,通衢九省之地等等一係列的政令,才能推行。

這就是周賞罰之令。

仁一定勝過了不仁,但仁者漸少,仁者施仁政如同杯水車薪之時,就要想辦法讓仁者拿起武器來!

讓不仁者,好好聽仁者講道理!

張居正的執政理念核心還是那四個字,富國強兵,一點點的富,一點點的強,一步步的走,一點點的改變大明羸弱之現狀,以求大明再起。

張居正這種治大國如烹小鮮的做法,就顯得高拱和徐階都很呆。

高拱有些吹求過急,對付閹黨,直接叫著把司禮監給取締掉,弄的宮裡反應劇烈,而且高拱背後站著晉黨,他這種做法,到底是對付閹黨,還是要做些什麼奇怪的事兒呢?

宮裡太後不想多才奇怪。

葛守禮想要攻擊一二,但是換了不少角度,確實不知道從哪個角度噴張居正。

說僭越主上威福之權,可俞大猷是帝黨,畢竟俞大猷是由皇帝陛下下旨回朝的海瑞,舉薦回朝,說是領薯苗墾荒,結果埋了這麼大一個雷在裡麵。

說張居正結黨營私,汪道昆為了給胡宗憲奔波平冤昭雪,和浙黨的沈一貫走的很近,汪道昆若是真的劃分陣營,那也是浙黨,不是張黨。

這裡麵唯一能稱得上張黨的唯有應天巡撫宋陽山,可宋陽山人在南衙應天府,離鬆江府很近,但又不現管。

這裡麵唯獨沒有晉黨的好處。

葛守禮作為黨魁自然要為晉黨謀利,可是他想了半天,東南的事兒,他真的是有些鞭長莫及。

萬士和想開口說話,王家屏拉了拉萬士和,示意他閉嘴。同為晉黨的王家屏都受不了萬士和了,萬士和遭到羞辱,整個晉黨跟著一起丟人。

晉黨都是萬士和這種貨色,晉黨還怎麼作為抗衡元輔威震主上的主力?

葛守禮頗為可惜的看了眼王國光,本來這清查東南侵占田畝的功勞,也應該有晉黨一份的,因為王國光是山西人,而且也曾經是晉黨的核心人物,但是王崇古和張四維做事太難看了,王國光乾脆跟晉黨劃清了界限。

葛守禮就任新黨魁,他送王國光請帖,王國光差遣了家人恭賀。

“沒有異議嗎?”張居正環視了一圈,看沒人反對,便在奏疏上貼上了浮票,呈送禦前。

廷議仍在繼續,主要議論了下王崇古堵窟窿要把白花花的銀子送給窮人的作孽行為,最終下章戶部督辦了。

朱翊鈞在台上認真讀書,這本論語他已經快要學完了,但是張居正一直沒送新的四書直解。

“臣等告退。”廷議結束,群臣見禮離開了文華殿。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笑著問道:“先生,前些陣子朕問何為公,何為私,不知先生思慮的如何了?”

“臣有罪,仍然未能思慮清楚。”張居正俯首說道,公私這個定義,絕非一朝一夕,他得認真思量,而不是糊弄皇帝,給小皇帝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不急不急,慢慢來。”朱翊鈞小手揮舞了下,表示他並不是很急,隻是提醒元輔,不要忘記就好。

“陛下,臣鬥膽,陛下為何不要張四維的銀子?”張居正有些奇怪的問道。

小皇帝開口說話直接回絕,張居正能理解,因為那時候張居正一旦開口,就變成了複雜矛盾,這個矛盾很複雜,以關係論,是皇權和臣權的矛盾,皇帝和首輔的矛盾,是張黨和晉黨的矛盾,是內廷和外廷的矛盾。

所以小皇帝先開口,把這場可能的複雜矛盾,簡化成了:皇帝陛下和張四維個人的矛盾。

不把十歲人主當回事,也能不把千年以來的君君臣臣、至高無上的皇權當回事?

“朕不喜歡他的銀子,朕嫌他的銀子臟,銀子隻是銀子,但是張四維的銀子就是臟。”朱翊鈞頗為確切的說道。

陛下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

從形而下而言,誰的銀子都是銀子,從形而上而言,張四維的銀子確實很臟。

“臣為大明賀,杜賄政之弊,自陛下始。”張居正頗有感觸的說道。

小佛郎機人的加稅供養皇宮,這是製度下的萬民供養,不是皇帝接受朝臣的賄賂,正統年間,明英宗…張居正想到這裡便搖了搖頭,明英宗這種放在曆史長河裡,都極為罕見,不提也罷。

朱翊鈞平靜的說道:“朕曾聽聞,長得醜不能為官。”

“漢哀帝繼位,丞相薛宣和給事中申鹹有怨,為了不讓申鹹繼續在朝為官,薛宣令人隱蔽在宮門外,等申鹹上朝時,斫傷申鹹,砍掉鼻唇,在臉上劃了八道創傷,申鹹自此不能為官了,可有此事?”

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確有其事。”

皇帝陛下提起這事兒,究竟什麼意思?

朱翊鈞頗為平靜的說道:“王崇古花了近兩百萬的銀子堵窟窿,張四維為了起複,宮裡的虧空都肯補救,他連銀子都舍得,還有什麼不舍得呢?”

張居正大驚失色,看了眼馮保,又看了眼張宏,俯首說道:“陛下,君子不恥此行徑,狂愚覆轍之舉,薛宣因此被罷官而後禍及家眷,此端一開,國將不國,進此讒言者,當誅!”

楊博想要反駁戚繼光封爵,連誅心之論都不肯開,立刻退讓,讓矛盾處於一種鬥而不破的狀態,是一種政治智慧。

這種傷人臉麵讓他不能做官的話,著實是讒言也。

黨爭歸黨爭,這種手段,下作又不見效,甚至會引起劇烈的反彈,主上主少國疑,這種毒計若是施行,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天下疑主。

到那時候,國朝就很危險了。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幾乎要吃人的表情,趕忙解釋道:“元輔帝鑒圖說裡說到了漢哀帝,朕才看了看漢書,知道了這個典故,並無人進言,元輔先生彆這麼盯著馮大伴和張大伴,不是他們進言。”

張居正再次被回旋鏢擊中了,感情是他書裡的倒行逆施篇裡的漢哀帝引起了陛下讀史,結果讀到了這個話。

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漢哀帝二十五歲龍馭上賓,王莽自此大權專擅,陛下。”

“那算了。”朱翊鈞認真的說道:“國家之製,先生更為擅長,那就依先生所言。”

小孩子,抓到青蛙拽青蛙頭,若是張四維又急,那朱翊鈞就給他見識下什麼叫小孩子下手沒個輕重。

朱翊鈞真的是個孩子。

頂多到時候去太廟裡念一念罪己劄記,反正元輔又不會把罪己詔,刊行天下。

朕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因為個人好惡,做了一些不是很出格的壞事,大臣們應該能諒解朕吧!朕真的隻是孩子啊!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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