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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茂的貪腐是因為他要私發軍餉才這樣做的,他之所以不肯跟張居正說明,是因為私發軍餉這個罪名,一旦成立,比貪腐要嚴重的多的多的多!
養私兵是什麼罪名,那是造反!那是割據。
但基於踐履之實的殷正茂,隻能這樣做,還不能說,他本以為兩廣戰事結束後,他就要被雪藏了,畢竟賊人已斬,階段性的戰爭已經結束,再有戰爭,那就是後來的總督要頭疼的問題了。
對於自己的下場,殷正茂其實也早就做好了準備,良弓藏的戲碼,在這片土地一遍又一遍的上演了多少次?
結束了救時的短期任務,殷正茂還以為自己要結束仕途的時候,突然而然,朝廷給了他一個新的任務,而且是個長線任務,呂宋。
對於紅毛番用牛皮割一國的事兒,殷正茂非常清楚,朝廷決定對呂宋用兵,解決了一個燃眉之急,那就是手下這幫驕兵悍將,有了安置的地方。
“升帳!”殷正茂一拍桌子,開始召集將領們升帳,準備開打!
殺紅毛番,兩廣旗兵是非常專業的!
廣東總兵張元勳,廣西總兵李錫、副使趙可懷,嶺西參政劉誌伊,僉事石盤、參將梁守愚、參將鄧子龍等一眾陸陸續續趕到了總督府。
殷正茂的總督府的門特彆的厚重,因為他把所有拆來的家門都按在了總督府的門上,每次開關,都要六七個人一起推動,這門上每一層,都寫著字,但凡是被拆過一次門,還不肯納捐的權豪戶,殷正茂再找上門,那就不是拆門那麼簡單了。
截止到目前為止,殷正茂還沒有遇到第二次還不肯納捐的縉紳。
“殷部堂,這著急讓我們來,是又要拆誰的家門嗎?”鄧子龍最是年輕,笑嗬嗬的問道。
殷正茂頗為嚴肅的說道:“肅靜!聖上有旨。”
所有人一聽有聖旨到了都是神情一凜,知道卸磨殺驢的時候到了。
其實廣東、廣西總兵張元勳、李錫都不同程度的暗示過,殷正茂可以留一些倭寇,這樣一來,就可以不停的蕩寇平倭了。
比如南澳島的林阿鳳,可以留著養寇自重,朝廷就沒辦法卸磨殺驢。
有些事,怪就怪在這裡,越是拚命認真平倭,越是會倒台、被清算、甚至會被攻訐,越是越剿越多,養寇自重,弛防徇敵,反而能長久,比如晉黨王崇古等人。
倭寇鬨得凶的時候,這些個極南的權豪們,哪個敢說殷部堂不該強人納捐,哪個敢托人彈劾殷部堂貪腐?
現在倭寇平了,廣東安生了,這彈劾的風力就起來了,殷部堂貪腐的聲音越來越大。
現在,就剩下了一個林阿鳳,無論朝廷是不是要剿,林阿鳳已經講明白了,他要跑了,打不過還躲不過嗎?
提督內臣範澄一甩拂塵大聲說道:“廣州地方軍將接旨。”
所有堂上官立刻跪下,等待著內臣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德涼幼衝,初登大寶之位,元輔素言部堂有才略,任事極南安定一方,果如是,部堂捷報頻傳,東南縉紳上表恭賀,部堂督率將領司道等官,悉力驅剿,務期蕩滅,朕大欣慰。”
“先帝獨斷之明,輔弼折衝之略,朕不敢違,仍命部堂主持極南,其地方機宜,悉聽破格整理,敢有梗撓者,奏聞重治。”
“官無經年之積,民無導利之謀,部堂任東南,設廣西官運,議法守、明賞罰、計工本、造官船、謹防範、限時月、禁私販、明職掌、謹始事,以其息充軍餉,綜理詳密,軍需賴以不匱。”
“部堂秉公振紀,靡所徇恤,其黜貪橫也、抑豪並也、懲玩弛也、拒關節也,戴者在野,嫉者在朝,人人皆言部堂索求過重,朕與元輔議科臣之言,朕不以為然,必有苦衷,待部堂回京再問。”
“今委以部堂重任,仍望部堂為國家捍大患、成大功,而為國家養元氣,使極南久安長治。”
“有嚴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國。”
“欽此。”
內官範澄就是督軍來的,他到了廣州奉行三不原則,不乾涉、不多嘴、不插手,範澄對自己的斤兩很清楚,就兩廣這局勢,也就是殷正茂短短四年內,能把倭寇徹底蕩平。
“諸位將軍議事,咱家不再多言。”範澄把聖旨遞給了殷正茂後,直接開啟了神隱模式一言不發,除非殷正茂造反,否則範澄是不會說殷正茂壞話的。
放下碗罵娘,範澄反正做不來。
李錫看著殷正茂眉頭緊鎖的說道:“陛下這文縐縐的一大堆,究竟是什麼意思?”
殷正茂是文進士,當然能聽明白,笑著解釋道:“這第一段意思是說,陛下登基就聽說我們很能乾,元輔也這麼說,捷報頻傳,陛下很高興,對我們如期剿滅了倭寇,沒有拖延,非常讚賞。”
殷正茂還以為自己哼哧哼哧的蕩寇平倭,會換來一個朱紈的下場,自殺明誌,結果得到了陛下的高度讚賞。
“然後呢?”鄧子龍接著問道。
殷正茂麵色複雜的說道:“第二段,則是重申了下先帝的獨斷之明,隆慶五年,我來廣東時候,先帝不是給了我破格整理,機宜行事,有人阻攔就告狀的權力嗎?陛下的意思是說,還讓我繼續破格整理,軍政財都管。”
這個權力很大很大,大到可以直接截流兩廣財稅不給朝廷,而是自用,為了平倭,殷正茂也的確用了,不過去年他就上書說了,大仗都乾完了,春秋兩稅仍送朝廷,沒有軍餉,就找權豪,讓他們納捐,找權豪拿錢平倭就是。
參將梁守愚問道:“再然後呢?”
“第三段則是說我們搞得變鹽法,陛下和元輔都覺得好,讓我們接著乾,而且變鹽法其息仍充軍餉。”殷正茂笑容滿麵的說道。
殷正茂平倭一等一的強,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他可是文進士,哪怕是親自領兵打仗,畫風不太對,可是他的本職工作是安土牧民。
殷正茂把壟斷在權豪之家的廣東鹽,拿出了官辦官賣,搬鹽的是軍戶旗軍兵,一共有鹽船三百艘,每一船三百五十包,其中有五十包是軍餉,剩下三百包歸廣西,廣西每年能得七多萬兩銀子。
這錢殷正茂可一分錢沒拿過,給廣西、廣東、軍戶,廣西諸府地方官看見殷正茂,就跟看見了財神爺一樣。
朝廷窮,地方衙門就不窮了嗎?地方衙門更窮!
“呀,還以為這筆錢朝廷要收回去呢,這又給我們錢嗎?”李錫大感驚訝的說道。
副使趙可懷憂心忡忡的問道:“那縉紳彈劾我們貪腐的事兒,陛下怎麼說的?”
殷正茂聽聞之後,沉默了片刻說道:“第四段,陛下說,我們在兩廣乾的挺好的,乾活的在外麵,嫉妒的人在朝中,陛下和元輔論了我們的事兒,陛下覺得我們有苦衷,讓我回京述職的時候,再問。”
“元輔來信說讓我少貪點,看來暫且不問,等回京再說,真的是陛下的意思。”
鄧子龍聽聞眼前一亮說道:“那豈不是說,我們又能拆門了?”
廣東總兵張元勳看著鄧子龍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整天就惦記著拆門!你怎麼不把他們的床搬回來?”
“好主意啊!都督好主意!”鄧子龍聽聞一拍大腿,大聲說道:“還是都督高明,法子多,下次,就搬床!”
殷正茂搖頭說道:“陛下,就是這個意思,先乾著,回京後解釋清楚就是了,讓我們接著平倭蕩寇。”
“後麵是出自詩經裡的一首詩,意思是,嚴整肅穆小心,認真對待敵軍,使我國家安定。”
“這倭寇不都平完了嗎?還去哪裡平倭?”張元勳無奈的說道。
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殺完了倭寇,他們就該想辦法安置這些募兵了,這麼多的驕兵悍卒,養起來貴不說,還容易出亂子,一不小心,就地方坐大了。
“朝中給了我們個差事,諸位看,這裡。”殷正茂點在了堪輿圖呂宋的位置上說道:“呂宋有紅毛番盤踞,若是把他們收拾了,就地駐紮,不僅要把紅毛番驅逐,還要把這個通衢萬裡海塘的地方,結結實實的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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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涉及到了金銀銅鐵油等等入明大事,決不可掉以輕心。”
“那裡有個船廠,要把裡麵的文牘帶回去,這是朝廷點名要的。”
張元勳搖頭說道:“不好打,是個硬仗,紅毛番驅使呂宋人為先驅,最少萬餘人,而其精銳就有千餘人。”
鄧子龍拳頭一握,開口說道:“我們怕硬仗,還是更怕沒仗打?”
殷正茂看著鄧子龍確切的回答道:“更怕沒仗打,刀口舔血的日子都過慣了,三千多的驕兵悍卒,散散不得,一散全都變成海寇了,沒仗打最難受。”
“為了讓我們啃這塊硬骨頭,朝廷讓我們招安林阿鳳,讓招安的海寇探路,立下了奇功,則赦免其罪行,安置在呂宋。”
張元勳一聽,臉上的愁雲立刻散開,笑著說道:“朝廷原來真的打算攻伐呂宋,而不是借刀殺人。”
張元勳最開始還以為朝廷讓他們攻打呂宋,就是沒地方安置驕兵悍卒,流放海外,其實他是有些心灰意冷的,為國安定一方,就這個下場,著實讓人寒心,隻是話不能明說。
但仔細一聽,朝廷連先登探路的人都安排好了,張元勳所有的疑慮都消散了,朝廷是真的讓他們打仗去,真真正正的給政策支持,而不是空口白牙,把他們這些驕兵悍卒扔到海外去自生自滅。
副使趙可懷頗為感慨的說道:“朝裡的明公老爺們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開竅了要複呂宋故國了。”
“當初紅毛番滅了滿剌加。滿剌加國王子進京哭訴,朝廷也就下了一道詔書,讓紅毛番退兵,把國土還給滿剌加,便沒了後文。”
殷正茂思慮了一番,眉頭緊蹙的說道:“朝廷要開海,紅毛番就是對手啊,他們遠渡重洋,橫行無忌,自然要打壓他們在海上的勢力,因緣際會,這一仗,必須贏。”
鄧子龍主動請纓開口說道:“我先去南澳島勸降林阿鳳,而後親自跑一趟呂宋,探查敵情!”
張元勳笑著說道:“怎麼,拆門搬床的事兒,你不參加了嗎?”
不僅是張元勳在笑,幾乎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因為他們領到了一個長期的任務,那就代表著,他們會長期聚集在一起。
對於勸降林阿鳳,已經有了既定的章程,鄧子龍就是親自前往的人。
鄧子龍大笑著說道:“有仗打,誰還乾這種沒品的事兒?拆門搬床的事兒,就交給你們了。”
“那就鄧參將跑一趟吧。”殷正茂收斂了笑容說道:“此戰路途遙遠,廣州府至呂宋至少兩千裡,而且跨越重洋,要在當地打開一個突破口,然後立足,而後一步步的和紅毛番作戰,這每一步都是步履維艱。”
“我們現在第一個困境,就是我們沒有足夠火器的船隻,就像最初的紅毛番一樣。”
殷正茂對紅毛番非常的了解,和固有印象不同的是,紅毛番最開始到南洋的船,並非武裝到了牙齒,滿是火炮、火銃,像刺蝟一樣的武裝商船或者戰船,而是一種三角帆四桅船,這種小型的帆船,裝在貨物就不能裝載火炮。
彼時紅毛番們根本不會輕易作戰,而是利用各種手段,或者賄賂、或者哄騙、或者強占,割一塊地出來。
殷正茂嚴肅的說道:“彼時紅毛番在沒有堅船利炮時候,是怎麼做的?”
“他們通過在貿易港口附近建立要塞、營堡,來控製港口和貿易,獲得補給,我們發現營堡隻需要一百人到三百人,就可以防守三千到五千人的進攻。”
“所以,我們第一階段的目標就是建立一個據點,我們的貨船,可以到這些地方將各種原材料、資源運回,換防士兵,送去補給。”
“我們在陸上蕩寇平倭的時候,我們是優勢,我們有著源源不斷的補給,有著經驗豐富的百戰老兵,有百姓們提供虜情,我們了解地貌,可以有條不紊的製定戰術,可以多方配合作戰。”
“但是到了海上,我們是陌生的,失去天時地利人和,作戰將會是極為艱難的。”
“這一場戰爭…我們要做好輸掉的準備。”
“諸位不要掉以輕心,殺死敵人,就是對敵人最大的尊重!”
殷正茂站了起來,大聲的說道:“大明軍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