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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利義昭的倭國國王是大明冊封給室町幕府的名,而征夷大將軍則是倭國的公家冊封給足利義昭本人的名,這讓足利義昭仍然有一些號召力。
足利義昭重新在長崎組建幕府的消息放出去後,還是號召了一群人前來投奔。
所以長崎幕府,並不是一個空殼子,他是有運行政權的人員和組織。
比如在聯排大房籌建的奉公眾、奉行眾、同朋眾、猿樂眾、侍醫、女房眾等等,這些並沒有什麼實力,主要侍奉足利義昭,比如女房眾,就讓孫克毅和麻錦等人直接看不懂,四處討飯的貧乏公方,居然還帶著一大堆的女眷。
這裡麵比較有實力的是大名眾。
伊勢的北畠具親、若狹的武田信景、柳澤元政、丹波的內藤如安、近江的六角義堯、越前國的曾我晴助等等大名子弟組成的大名眾,這些大名眾,就是被孫克毅戲謔為失敗者會盟的一群人。
大名眾是被信長沒收領地或被驅逐的舊國司、守護、守護代,他們前來長崎供奉足利義昭,謀求恢複自己的領地和職位,總體而言,直接參與室町幕府的人員總數不下100多人。
“就這些人,能打敗尾張大魔王完全是癡心妄想啊,到了長崎之後,從來沒有任何臥薪嘗膽,不是在看猴戲,就是在嫖遊女,亦或者是在爭勝鬥狠,都是些花天酒地的事兒,手裡的那點錢,都用在這種地方了,唯一共同點都在抱怨織田信長,這怎麼可能打敗大魔王呢?”孫克毅對這些人很是不滿。
失敗之後有兩種態度麵對失敗,第一種是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第二種則是心灰意冷,餒弱放蕩無所依。
這群失敗者中,唯一真心要抗擊織田信長的反而是將軍足利義昭,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足利義昭都在認認真真的想要組建一股力量,來反抗信長,重新上洛,倒成了這些失敗者中,最最有誌氣的那個人。
至於孫克毅所言的猴戲,並不是猿樂眾,而是一種源自漢代的散樂,可是大漢的散樂傳到了倭國,就從大調降到了小調,直接從人間降到了陰間,孫克毅說猴戲其實是對倭國文化的蔑視。
和大多數大明傳到倭國的文化一樣,三分人樣學不會,七分獸性卻根深蒂固,是真的偷都偷不明白。
“不不不,就是要這麼一群窩囊廢,難不成你真的想咱們的將軍手下將星雲集,人才濟濟?如果他真的有那麼多的將才,怎麼會被流放,四處討飯呢?”
“成王敗寇,王成寇敗。”
“就是這麼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才是咱們需要的人啊,這樣他們打著擁簇將軍上洛的名義做壞事才不會有什麼負擔,無論我們需要什麼,都可以利用他們。”徐渭對這些人的狀態,反而非常滿意。
指望一群敗犬正麵鬥贏織田信長,還不如寄希望於母豬會上樹,徐渭從來沒指望這群人能有什麼大的作為,他從一開始,就是希望這群人在織田信長的地盤上搞!破!壞!
這些人在戰場上,就是給織田信長這個大魔王送菜,可若是換一個思路,這些人利用自己的人脈,搞點刺探情報、破壞補給、鼓噪謠言等等,就有了作用。
“先生說的是。”孫克毅呆滯了下,也不知道自己先生,當初在牢裡到底頓悟了些什麼,完全沒有任何道德可言。
“毛利家的使者來了嗎?”徐渭甚至不打算親自和這些人說什麼,需要他們辦什麼事的時候,就以足利義昭的名義,許諾好處,讓他們辦就可以了。
徐渭比較在意毛利家的毛利輝元,一共有兩方麵原因,正麵戰場還是得靠毛利家和九州島的大名,另一方麵則是徐渭最在意的,也是大明朝廷最在意的。
織田信長天下布武的戰略現在正在西進,正在進攻毛利家的地盤,毛利家急需要一個盟友來支持他對抗織田信長的入侵,而且這個盟友必須足夠的強大,幫他守住織田信長的進攻。
“說是毛利家家督的義子到了。”孫克毅的麵色極為古怪的說道。
徐渭見到這個義子的時候,立刻明白了孫克毅為何麵色古怪,因為徐渭認出了此人,正是毛利輝元本人,根本沒有什麼義子之說,隻是假托義子之名而已。
相比較失敗眾,另外的這一群人、值得徐渭親自接見的這一群人,應該叫對抗眾。
這些人有三十多人,但是其中的主角是大村純忠、肥前國龍造寺隆信、大友宗鱗、島津義弘等人都在等待著。
龍造寺隆信、大友宗鱗都是家督當主,隻有島津義弘不是,他的親哥哥島津義久才是薩摩藩的藩主,島津義弘作為左膀右臂,也看得出薩摩藩對這次會盟的重視。
如果這個時候,找一名畫家前來作畫,畫作的名字叫做《長崎幕府會盟》,畫麵一定是徐渭、孫克毅、麻錦和毛利輝元、大村純忠、龍造寺隆信、大友宗麟和島津義弘等人。
長崎幕府會盟,幕府將軍在哪裡?幕府將軍當然在會盟,隻不過是在和大明眾們一起看猴戲。
藩國儀注裡,並沒有明確規定,關於接見這些人的禮儀,徐渭對他們還算客氣。
比如這個龍造寺隆信,人家是肥前國的國主,長崎的地頭就在人家地盤上,而大村純忠隻是一個肥前國的一個小小名田主而已,大村純忠能上桌,還是他把長崎獻了出來,才能上桌。
而大友宗麟,號稱九州島當主,手下有六個令製國,這還不是吹牛,九州島一共九個令製國,大友宗麟實際控製了六個,而且還在本州島擁有一片領土,和毛利家針鋒相對了好多年,不落下風。
“毛利家督親自前來,倒是讓人甚是欣喜。”在開始之前,徐渭首先戳穿了毛利輝元的身份,把他那個義子的馬甲給扒了,大家明明白白說話的好。
毛利輝元麵色變了數變,他不由的想到了那些個浪裡白條,就是架著水翼帆船四處馳騁的人,在倭國的傳聞中,這些人就是海中的蛟龍,上天下地,無所不能。
這個大明來的使者,能夠一眼識破他,那顯然是看到過他的畫像,而且這個畫像很精致,這才能一眼認出。
這代表著一種可怕的情報收集能力,和大明皇帝深居九重一樣,能每天見到皇帝的不過隻有廷臣而已,每月初三,朝臣們才能遠遠的看上那麼一眼,所以要想知道皇帝的具體長相,是一件很難的事兒。
毛利輝元的長相,那便是身邊人給泄露出去的。
徐渭這話就代表了,若是大明搞刺殺,絕對不會殺錯人。
“天使客氣。”毛利輝元麵色複雜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其餘幾個人則是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著。
“諸位此次前來,自然是為了恭賀長崎幕府的籌建,我們的將軍足利義昭並不是一個餒弱的懦夫,雖然失敗了很多次,但是一直想要振興幕府,四處求告無門,求告到了宗主國大明皇帝那裡,陛下有敕諭,責令某便宜行事。”徐渭示意孫克毅展示下了大明皇帝的聖旨。
倭國現在還沒有自己的文字,都是漢文,皇帝賜下聖旨的內容,這些人,完全都能看明白。
此時的長崎並不強大,聯排大屋的唐館和福建會館攏共也就幾千人,長崎總督府的確實力很弱,但是徐渭背後非常強大。
他的背後站著的是大明,是大明皇帝,這就是徐渭能高高在上,趾高氣昂的底氣,是他叫這些人來,這些人不得不來的原因。
惹怒了這位天使,天使下令讓到倭商船的場總,不得和倭國某個令製國貿易,那這個令製國真的會元氣大傷。
經濟在某些時候也是一種力量,尤其是在沒有完全撕破臉的時候,其威力甚至大過了武力。
對於大明周圍的蠻夷而言,大明就是天朝上國,這是由國力決定的,即便是鬨了那麼久的倭患,倭國的大名們在背後牟足了勁兒的支持,最後還是被大明給平定了,而且平倭的過程中,最大的阻力,居然來自於朝廷的黨爭傾軋,而不是大明實力不足。
徐渭示意孫克毅收起了聖旨,看向了毛利輝元笑著問道:“聽說,石見銀山在毛利家督的手中?”
“是。”毛利輝元點頭說道:“大內氏、尼子氏和我毛利藩爭奪石見銀山,鬥了七十多年,以爺爺獲勝而終結,傳到了我的手裡,這也是織田信長想要西進的根本原因,那就是白銀。”
織田信長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他提出了天下布武,自然是想要結束倭國戰國亂戰的局麵,但是這個過程也是需要真金白銀的,而毛利家掌控的石見銀山,就是真金白銀。
大內氏被九州島六國當主大友宗鱗給吞並了。
“石見銀山現在一年能產銀三十三萬兩,整個倭國一年不過一百五十萬兩到一百八十萬兩。”毛利輝元對於自己手中的石見銀山非常了解,石見銀山是倭國產量最大的銀山,錢總是向錢多的地方流動,石見銀山也是倭國最大的白銀集散之地,倭國近六成的白銀都在石見銀山集散。
“坦白的講,陛下派我來到倭國,就是為了白銀,大明需要如同海水一樣多的白銀。”徐渭說明了朝廷的意圖,大明廷臣們廷議的結果,對滅倭的興趣其實不大,但是對倭國的白銀興趣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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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倭這個二十年的長期計劃,支持者隻有張居正和皇帝,而這個計劃的起始動機,還是因為不願因白銀流入受製於人。
哪怕是泰西的西班牙國王費利佩二世始終在加大對大明白銀的輸出,哪怕是大帆船貿易始終順利,哪怕是西班牙始終維持它在泰西的霸主地位,大明也不能完全將事關大明命脈的白銀,完全交到彆人手中。
徐渭一直在講真話,這就是欺騙的最高境界,沒有任何謊話的欺騙,如何分辨真假?
真誠就是最大的必殺技。
“大明對石見銀山感興趣?”毛利輝元眉頭緊鎖,他已經有些緊張了,若是大明使者埋伏下了刀斧手,他今天絕對走不出長崎,之所以要掛著馬甲,就是怕有刀斧手這種事。
“我重申一遍,大明對白銀感興趣,對銀山,完全沒有興趣,我這個人心軟,看不得那些苦。”徐渭十分真誠的說道。
徐渭對石見銀山的窯民的生活非常了解。
一個孩子從九歲開始就進入銀山開始乾活,在十五歲後開始下窯,凡是窯民能活過三十歲,當地的村社就會開席慶祝。
十五歲開始,每天都要下到三十多丈的窯井裡,晝夜不停地工作,直到挖夠了足夠的銀料,才會出窯,石見銀山、泰西秘魯總督區波托西銀山、萬卡維利卡銀山等等都十分的類似,銀山圍岩鬆軟,並不堅固,十分容易塌方,而且地底下的毒氣彌漫,這些毒氣有的讓人窒息,有的會爆炸,有的則是殺人無無形之中,有的則是貽害終身。
開礦的苦難還是其中的一部分,窯民每天都要用吹灰法來煉製白銀,而現在泰西傳教士帶來了汞齊法,利用水銀提煉金銀,這些窯民吸入了大量的水銀,短短幾天時間,就會出現牙齦、口腔上表皮脫落、腹瀉、精神萎靡,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變得健忘、呼吸困難、胸痛、腰痛、全身水腫。
汞齊法提煉金銀,汞毒還是從皮膚不斷的滲透到骨髓,肢體開始震顫、無力、全身開始發軟,而後迎來死亡。
汞毒隻需要四年左右,就可以讓一個壯漢變成一灘爛泥,銀山,真正的人間地獄。
徐渭仍然在說真話,他這個人,見不得這些苦,所以乾脆就不見了,隻要白銀如期交割就可以了。
真的讓徐渭管理銀山,他隻會完全禁絕汞齊法提煉白銀,畢竟作為文明的燈塔、天朝上國的使者,徐渭也有大明人的通病,高道德劣勢,即便是能過了自己這一關,一關,就朝中那些個沒事找事的言官,知道徐渭乾了這種喪儘天良的事兒,唾沫星子就能把徐渭給淹死。
汞齊法的危害大,但是它產量真的高。
大明還是使用工藝較為落後的吹灰法提煉白銀,誰讓大明沒有銀山,這個產業根本無法發展。
“啊這樣,隻要白銀,不要銀山。”毛利輝元終於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很擔心大明這種天朝上國,以一種蠻橫的、武力的方式獲得白銀,但顯然毛利輝元低估了大明人性的光輝,大明來的老爺,真的看不得這些苦。
“我需要白銀,而毛利家督有白銀,這就一拍即合了,我這裡有一份詳細的商貿清單。”徐渭讓孫克毅送來了一份貿易清單,大明各種商貨,琳琅滿目應有儘有。
“不知道有沒有軍備?”毛利輝元看完了清單,對商貿的清單非常滿意,在鬆江府能買到的東西,在鬆江遠航商行都能買到,但是毛利輝元還想買點彆的東西。
“有。”徐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而後讓孫克毅拿出了另外一份清單,上麵是軍械。
長短兵、弓箭、箭矢、火藥、火銃、火炮,應有儘有,如果戚繼光在這裡就會發現,這都是大明軍兵淘汰掉的軍械,比如嘉靖三十六年造的鳥銃,其實還能用,但已經換裝,所以都被淘汰了。
無論是在泰西還是在大明,對於金錢是魔鬼,都非常認同。
皇帝為了白銀,居然把軍械拿出去賣了,就不怕倭人用大明的武器繼續滋擾大明嗎?倭患可是一直到萬曆二年才徹底平息,在萬曆五年六月,一股從琉球襲擾大明的倭寇,還被鬆江水師所剿滅。
皇帝被金錢蒙蔽了雙眼,利欲熏心,那麼朝中的明公,都在做什麼,難道不知道勸一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