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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往往伴隨著生產上的高度壟斷,比如朝廷對造船、煤炭的絕對主導地位和壟斷地位;
帝國往往伴隨著金融、軍事的對外侵略和擴張,比如遼東的尺進寸取、再複河套、重開西域、四大海外總督府、大明海外通行寶鈔在倭國的發行;
帝國往往伴隨著對內的極度殘忍和朘剝,朝廷成為肉食者們的對下朘剝的工具,成為對內殘忍的劊子手,這個肉食者裡甚至包括皇帝。
帝國這三種伴生現象非常明顯。
朱翊鈞這個大明皇帝,正在極力避免最後一種帝國伴生現象的出現,方法是:朝廷變成肉食者對外朘剝的工具,對外開拓、攻伐,從海洋上,獲得足夠多的財富,來滿足國內肉食者們的貪欲,這個肉食者裡也包括皇帝。
當然欲壑難填,有的時候,作為暴力本身,不得不采取一些較為激進的手段,也是無奈之舉。
大明儒學士們在這一點和皇帝達成了一致。
因為朝廷完全成為朘剝的工具人,反映到現實就是:決策層決策的反動和社會生產力、生產關係的全麵空耗。
大明儒學士對此的表述為:窮兵黷武,沸反盈天。
“陛下,其實答應織田信長在倭國設立海防巡檢,還有個好處,就是大名們就是不想打,也必須要打下去,打不打,他們說了不算。”張居正圖窮匕見,終於說出了自己最終的想法。
隻有一個亂糟糟的倭國,對大明才是最有利的,因為隻有這樣,大明才能一直穩定的獲得白銀,一旦倭國穩定下來,大明再想如此輕鬆的獲得白銀,需要麵對的是形成了合力的倭國,這對倭銀入明,是極為不利的。
打還是不打,他們說了不算,這就是張居正支持應允織田信長所請的根本目的,更多的貨幣是張居正的主張,因為隻有更多的白銀,才能逐漸滿足一條鞭法的前置條件,完成張居正變法的最後一環,財稅體係的改革。
到那時候,修完了大明會典和完成了財稅改革的他,才算是最終完成了自己的曆史使命。
所以,倭國不能穩定下來。
“先生此言極是,但還是要看前線軍兵們,願不願意了,咱們還是得充分考慮前線軍兵的意見。”朱翊鈞認可張居正的諫言,但是打仗的事兒,前線軍兵的態度們,更加重要。
張居正和皇帝聊了很久,除了皇帝比較關切的問題,大明京堂的大思辨、安南國主要矛盾以及織田信長的請求之外,張居正主要聊了聊大明的造船。
現在泰西陷入了一種窘境之中,從徐璠給大明的奏疏,以及大明在泰西的海防巡檢搜集的情報來看,大明的商品優勢,讓泰西陷入了一種造不如買的窘境之中。
如果要本國製造,還不如每年來到大明,在大明的造船廠下訂單來的快速便捷,即便是五桅船以十八萬銀的價格出售,價格比大明本地商人貴了十三萬銀,但對泰西而言,依舊是省錢的。
造不如買這種窘境,就是對本土製造業的摧毀,費利佩一直在試圖仿造五桅過洋船,在三桅夾板船上做了一定的改進,但是泰西造船廠的高額成本,還有巨大的研發費用,讓富有的費利佩也是非常的頭疼。
但如果一味的從大明購入船隻,那泰西的造船業會逐漸消失,彆說和大明在造船業上的競爭,就是連原來製造三桅夾板艦的能力,都會一點點的丟失,產業工匠的人數會大幅度的下降,甚至是消亡,大明一旦停止了造船的出口,泰西再想開始,就得從零開始。
不是從三桅夾板艦開始,而是從零開始,因為所有的掌握技術的工匠也因為產業空心化的影響,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之中。
造不如買的窘境一定會催生出產業空心化,這是大明無論如何都要防止發生的事兒。
“這種造不如買的窘境,對大明也有參考意義,在大航海時代,一旦陷入了商品劣勢之中,生產力、生產規模、技術進步都會舉步維艱,不僅僅是造船業,還有各行各業都是如此。”張居正之所以講泰西的窘境,是為了勸諫陛下,要注意到陷入了商品劣勢的巨大被動。
就隻是在造船業有產業空心化的趨勢嗎?不是,各行各業都是如此。
一如現在大明的棉布在泰西開拓市場,一旦完成開拓,泰西的紡織業都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作為國朝的船長,陛下需要知道這些。
“正因為如此,所以泰西這幾年對進口船隻變得謹慎了起來,更多的傾向於絲綢、琉璃器、官窯瓷器、翡翠這等奢侈之物。”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
顯然費利佩二世也意識到了這種情況的不妙。他購買棉布的目的是摧毀英格蘭、尼德蘭的手工作坊,而不是在本國銷售。
“這不自由,世界需要更多的自由貿易!”朱翊鈞立刻開口說道,但凡是大明商品不能順利抵達的地方,都不自由,這可是林輔成的自由貿易的一貫主張。
“如果費利佩一意孤行,那就想要想辦法敲開他們的國門!”
朱翊鈞發現了費利佩二世在設立貿易壁壘,保護本國的手工業和產業,立刻發表了自由貿易的言論!
“他很難完全禁絕,因為葡王安東尼奧還在。”張居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實完全不必要動手,大明還沒有遠洋部署強兵的能力,但隻要貨物可以順利抵達泰西,泰西普遍存在的海寇和走私商人,會讓費利佩的禁令,徹底落空。
泰西廣泛出現的海寇,都是費利佩二世本人,在尼德蘭地區的竭澤而漁造成的,沉重的稅賦、殘忍的宗教裁判所、對於低地人廣泛存在的歧視,都造成了泰西海寇的泛濫。
這個惡果,費利佩本人必須自食其果。
“誠如是也。”朱翊鈞笑容滿麵的說道,不用打仗就可以實現自由貿易,這自然是極好的。
張居正聊這件事,主要是提醒陛下要注意保持大明的商品優勢。
織田市抵達了大明的天津州,天津塘沽的繁華,讓織田市目不暇接,她來到大明還帶了兩個女兒,作為戰國第一美人,織田市的大女兒長相有點對不起母親,但是剩下兩個女兒,一個十八歲,一個十六歲,都很美豔。
美人計對大明皇帝無效,這一點織田市非常清楚,立花訚千代送到大明,和泰西的聖女一起做了浣洗婢。
她帶著兩個女兒來到大明,多少是有點想要給女兒找個好人家的私心,走上層路線,但是很快,就在織田市踏上天津港的一瞬間,織田市放棄了這個打算。
因為織田市看到了港口上停著五條畫舫,畫舫已經準備出發,恩客們正在登船,三五成群的畫舫美人也在等待著上船,一個個都美豔無比,一顰一笑皆是風情,畫舫上是萬國美人,當真是千嬌百媚。
美人?美人從來不是什麼昂貴的商品。
織田市看了看自己兩個女兒,清楚的知道,大明真的不缺美人,兩個漂亮女兒,並不能成為獲得大明明公友誼的籌碼,相反大明的大人物們,都會對她們避而遠之,通倭這兩個字,在大明就等於人神共棄。
上層路線很難走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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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市看著繁華的天津港碼頭,再想到自己看到的長崎碼頭,重重的歎了口氣,一如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該何去何從,倭國也不知何去何從。
倭國從來不怕中原強大,因為中原強大,隻需要俯首稱臣就行,但倭國怕大明恨他,因為血仇隻有血報。
織田市入京了,這個使團特殊就特殊在,她是由一個女人帶領的,而且還帶了另外兩個兒女。
朱翊鈞非常懷疑,織田信長派妹妹,並且帶著那兩個女兒,來到大明,是為了獲得外交主動,因為女人有各種各樣的不便,一旦隨行的大明海防巡檢水上飛們,無法摁住壓製住二弟想要發泄的欲望,發生了強淫之事,那倭國就獲得了外交主動。
甚至,織田市和她的女兒主動引誘,進而倒打一耙,說大明強淫,發生如此醜聞的大明,就隻能被動的接招了。
朱翊鈞這種想法,是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倭人,而且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任何有可能的出路,都要想方設法的爭取。
溺亡者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大明皇帝這種不吝惡意的揣測,禮部很快就清晰的洞察到了,並且做出了周全的安排,織田市一旦耍無賴,這個倭國的使團,就會全部暴疾而亡。
這年頭,水土不服,到了異地,再正常不過了。
按照解刳院的說法,就是各種各樣的小蟲子是普遍存在的,而導致人生病的蟲子,在各地都不太是完全一樣的,這就是水土不服的本質。
是承認醜聞,還是心狠手辣的解決製造問題的人,對於大明禮部而言,並不是一個很難的選擇,維護天朝上國的顏麵,就是禮部的天職。
防患於未然,嘉靖二年開始的倭使爭貢,就讓大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之中,爭貢之役發生,寧波衛指揮袁瓚和備倭都指揮劉錦戰死,倭國發現了大明軍備不振的事實,那時候大明隻能做個選擇題,要麼開放海禁,取消朝貢,換成商舶商貿;要麼加重海洋的禁令,提防倭寇侵擾和倭國的覬覦。
當時大明朝選擇了四個階段應對法,一直沒有做出選擇,一直到嘉靖十二年,也就是爭貢之事十年後,才做出了加重海禁的決定,但為時已晚。
朱翊鈞認為倭國的使臣會采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因為倭寇之前就用了這種手段,大明不得不防。
這也不是朱翊鈞這個皇帝一個人這麼想,用萬士和的話說,就是:彼倭寇者,邊夷賤類,不足以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知小禮而無大義,拘小節而無大德,強必盜寇,弱必卑服,違失臣節,誅之可也;侵擾百姓,滅之可也;久長能為中國患,除之可也。有一於此,雖日殺萬夫,不足為愧。
用萬士和的說法,自古以來,對倭寇都應該像畜牧畜生一樣對待,無論如何防範都不為過。
織田市對這種防備,也是無可奈何,大明已經足夠溫和、足夠包容、足夠講道理了,大明以前也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說話算話的正人君子,大明曾經在洪武年間設立過十五個不征之國,這裡麵除了一個埋伏大明軍的安南被揍過一次,大明真的沒有征伐過這十五個番國。
可實際上,正人君子在整個世界範圍內都是異類。
大明很少以強權、武力,和周圍番夷溝通交流,是誰把大明變成了現在這樣?
大明已經足夠好說話了,比大明更好說話的是昨日的大明,最好的條件也是之前的條件。
織田市身邊都變成了宮婢,包括安全都是靠山婦,而不是護衛,這也不是尊重,是防備,即便是禮部官員前來溝通也是距離三丈之外。
織田市在經過了和禮部官員的溝通之後,她第一次對‘穢多非人’感同身受了起來,在大明,所有人都對她們避之不及,她們就是不可接觸的穢多非人,隻要有瓜葛就會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