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內的火並隻持續了三四天,很快就結束了。
齊王司馬冏怎麼也沒想到,他費儘心機,把諸王的親隨、黨羽都請出了城外,結果是這麼一個下場。
心腹將領董艾手下有兩千門客,長沙王司馬乂手下隻有百餘部曲,最後硬是讓人家絕地翻盤,獲得大勝。
臨死之前的司馬冏是憋屈的,但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
也是在這一刻,他突然間良心發現。
自元康元年(29)賈南風召楚王司馬瑋進京殺外戚楊駿開始,這個天下就亂套了。
宰相楊駿、帝師衛瓘、楚王司馬瑋、汝南王司馬亮、廢太子司馬遹、趙王司馬倫等名臣宗王先後被殺,如今又輪到他齊王司馬冏,或許還有他的弟弟北海王司馬寔。
司馬家的子孫,多死於司馬家子孫之手。
司馬家的兵馬,多消耗在自相征伐之中。
司馬家的天下,在逐漸崩潰。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慘笑兩聲,閉上雙眼。
大刀迅疾砍下,司馬冏的頭顱滾落在閶闔門外。
他死之後,三個兒子被送往金墉城囚禁,黨羽儘皆夷三族。
曾經烜赫一時的齊王司馬冏勢力,就此煙消雲散。
驚魂未定的天子大赦天下,甚至都等不及過完本年的最後幾天,當即改元太安。
上台的長沙王司馬乂,也是焦頭爛額,他的首要任務是勸退已進軍至洛陽西大門新安縣的關中兵馬,其次是安撫好尚在城外的數萬豫州兵。
後者好處理,司馬冏已死,朝廷發出退兵詔命,那些世兵軍戶們沒有理由再為司馬冏賣命,還不如趁早趕回家忙春耕。
況且,當初司馬冏起兵討逆後,為表示高風亮節,卸任了豫州都督的職務,如今坐鎮許昌的是安南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範陽王司馬虓(xiao),讓他把兵領回去名正言順。
前者就比較麻煩了,需要複雜的利益交換。
成都、河間二王原本是打算率軍進京的。他們料司馬乂無法解決司馬冏,於是打著利用他的主意,製造洛陽混亂,然後長安、鄴城大軍蜂擁入京,攫取權柄。
但誰能想到,司馬乂拚死一搏,竟然把司馬冏給殺了,同時還控製了朝政,天子詔命一發,河間、成都二王失去了進京的合法性,此刻怕是正急得跳腳呢。
東海王司馬越第一時間站隊新的勝利者,依附長沙王司馬乂。
老實說,稍稍有點難看,因為他在此次火並中啥也沒做。不過他也有理由,身邊隻有五十名朝廷配發的侍從,無兵無權,能咋樣
許是司馬乂需要拉攏宗王,於是給了司馬越一點好處:整個東海國七縣全劃為其封地,而在此之前,隻有六縣,並且讓司馬越兼任東海國國相。
要知道,在此之前,雖然司馬越食封六縣,但並不代表這六個縣就歸他管了,因為他的食邑隻有五千戶,本人更沒掛刺史、國相或都督等職銜,與其他宗王比,差得有點多。
這次算是軍政一把抓了,終於可以同其他宗王看齊。
其實吧,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好處,但司馬越什麼都沒做,不是麼
他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不敢像司馬乂那樣提前布局,更不敢像他那樣手頭隻有一百多黨羽就拚死一搏。
高風險高收益,低風險能有收益就不錯了,彆要求太多。
而洛陽城內的局勢穩定後,城外的亂局才剛剛開始……
無邊的曠野之中,到處是逃難的百姓。
他們是被亂兵驅趕的。
司馬冏已死,來自豫州都督區的數萬兵馬茫然無措,不知何往,沒等到許昌派人將他們領回,自己就亂了起來。
大部分人都準備回家。
世兵不是募兵,沒有軍餉,窮困潦倒,回家是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在失去賣命的對象後,他們沒有理由繼續留在洛陽。
在離開之前,一些“小機靈鬼”決定搶一把,畢竟連遣散費都沒有麼。而在他們開始行動後,更多亂兵加入了進來,劫掠現象開始蔓延。
駐於城外的部分牙門禁軍得到北軍中候的命令,大舉出動戢亂。劫掠的豫州世兵抵擋不住,紛紛潰散,亡命奔逃。因此,洛陽周邊的劫掠行為很快消弭,隻剩下些許餘波。
但就是這些餘波,也夠很多人喝一壺的……
元宵節這天,潘園院牆之上軍士林立,鼓聲隆隆。
“嗖!”一箭飛出,將一名耀武揚威的亂兵釘死在地。
“嗖!”又一箭射出,再斃一人。
“嗖!嗖!”
邵勳在可容兩三人並排行走的院牆上走來走去,時不時拈弓搭箭,基本不落空,殺得一股數百規模的亂兵膽寒不已。
洛陽的消息陸陸續續傳過來了一些,沒有全貌,隻有零零碎碎的東西,還真假難辨。但那是對其他人而言,對邵勳這種穿越者來說,足夠完善整個拚圖了。
他最近一直在思考,過去一年間得到了什麼
思來想去,最大的成果就是從什長變成了隊主,雖然管的都是一幫下至七八歲、上至十六七的少年。
這份成果有極大的可塑性、成長性,他一直在這個方向努力。
除此之外,第二大成果是獲得了實際主管潘園的東海王妃的信任——他自認為。
王妃認可了他教授讀書習字的行為,並不認為這是“陰結少年”,同時通過司空府的關係,送來了一大批筆墨紙硯。
這在某種程度上,賦予了邵勳種種行為的合法性。
他最近總琢磨,這份關係需要好好維係,深入挖潛。他已經感覺到了王妃的不安——事實上在這會,安全感是絕對的稀缺品、奢侈品——並下意識想做點什麼,那麼這就是他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