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看向一臉震驚之色的紅泰,鼓勵似的開口道:“說下去。”
“榮安王的屍首,毀不了。”紅泰聲音沉沉,方紫嵐讚許一般點了點頭,轉向甄蜜兒道:“敢問千金坊坊主,天下之間,什麼屍首毀不了?”
“中毒。”甄蜜兒聲音很輕,像是隨時都會飄散在風中,“聽聞越地山中有一毒蟲,可潛入人體內,滋生毒素,令人症狀與生病無異,但不出三個月,便能要人性命。此毒無解,且人死之時,毒液亦會浸透骨髓,遇火不化。時過一年,榮安王屍首已腐,不過枯骨一具,然而他們仍要藏匿,想來應是此毒。”
“千金坊主果然見多識廣。”方紫嵐慨歎一句,然後對紅泰道:“越地的毒蟲,錢文相應該弄不來。”
紅泰深吸一口氣,“我可以告訴你,不過……”
“要不要讓夏侯芸昭知曉,是我的事。”方紫嵐打斷了紅泰的話,見他眼中閃過一抹愕然,不由地笑道:“這般可怖的毒蟲,又是出自越地,想來夏侯芸昭不會不知道。以她的性子,知道了斷然不會不管。”
她頓了頓,麵上笑意更盛,“怎麼,很難猜嗎?”
“既然我不說,你也能猜得到,那我便沒有說的必要了。”紅泰冷了神色,方紫嵐麵上的笑淡了幾分,“大當家,你說出來,與我猜出來,是截然不同的。”
“方紫嵐,你從未打算放過我。”紅泰近乎咬牙切齒,“你以為利用我,我便能將功折罪,朝廷便能既往不咎了嗎?”
“我交權卸任,說了不算。”方紫嵐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但玉成王說了算,所以我把你交給他,希望你改過自新。”
“改過自新?”紅泰仿佛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笑出了聲,“方紫嵐,這話你說出來,自己相信嗎?我是朝廷欽犯,百死莫贖。沒有人會相信我,也沒有人會給我機會……”
“我相信你。”方紫嵐兀自截住了紅泰後麵的話,低聲道:“我知道,想把命賠出去是什麼滋味。也知道,一直賠不出去的煎熬。”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問過自己很多遍,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甄蜜兒彆過了頭,紅泰張了張口,“方紫嵐……”
“無論如何,活著的人,是我,也是你。”方紫嵐抿了抿唇,眼中多了一抹毅然決然之色,“既然活著,那就不能白活。”
好像是生平第一次,她將心底的話儘數宣於口,“我爹娘願山河永固,我征戰四境,也算了卻他們所願。莫涵要修訂律法,想還世道一個公正,我下江南,上飛淩山,收集作惡之證,也不枉他所求。鬼門毀了楚彬,江湖人害了他性命,那我便鏟除鬼門,肅清江湖。”
“嵐兒你……”甄蜜兒這才明白,醉月樓中賣給崔海的,不止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師兄的消息,亦是一份人情。
方紫嵐此舉,旨在將來。以崔海為子,刀門霍家、小鏡湖、無量殿……所有的江湖門派,都會被網羅到一盤名為恩怨的棋中。
從山匪流寇殺了第一個江湖人起,這兩方便注定了不可能相安無事。就像是棋盤上的黑白兩方,不到一方被絞殺殆儘,不會結束。
甄蜜兒隻覺遍體生寒,真是好手段,好謀劃。方紫嵐是什麼時候,不止以自身為棋子,而是將所有人都當作了棋子?
不。將所有人當作棋子,分明是執子之人才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