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五郎道:“我方才看到那兩個寒門進士隨著達奚珣從右相府出來了,你可知道,
他們被人招為女婿了?一個要娶楊齊宣的堂妹,一個要娶崔家庶女,當時他們拜在國舅門下時可不是這般說的。”
“總不能風頭全讓我們搶了。”
“也是,你一個狀元,抵他們十個。”杜五郎道:“要我猜,下一步肯定就是要拉攏你了。
“原來你這般聰明。
“倒也不是。到狀元郎家裡說媒的已經把門檻都踩破了,我如何還能不知?”
薛白聽了,道:“那今日便回杜宅吧。”
“哎,你近來隻顧著科舉仕途,可還有許多家事未曾打理。你不認薛靈不要緊,柳娘子與薛家兄妹總得安慰?全都是我在安撫他們的情緒。如今將薛靈放在長壽宅看著,其他人則搬到宣陽坊了,我與他們說往後還是一家人…
杜五郎絮絮叨叨地說著,薛白也認真聽著。
末了,薛白道:“那看來你處理得很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可我卻因你有了麻煩。”杜五郎歎息一聲,小聲道:“我與你說,你莫告知旁人啊。你與薛靈劃清了關係之後,我阿爺有些嫌棄三娘的出身了,我得儘快成親才行。
“你若有本事了,你阿爺自然不能做你的主。此事我會替你與伯父說的,放心吧。
“對,你就說三妹雖不是你親妹,卻勝似你親妹。
“不用你教。”
如此一來,杜五郎方才情願與薛白一路向南,往升平坊杜宅,頗為憧憬地問道:“你說我何時成親為好?年中可以嗎?
“你既中了明經,不謀官嗎?
“我可不急。”杜五郎道:“先成家,守選幾年,待二十餘歲了再入仕為官,多好。”
“時不我待,既然能釋褐為官身,我要謀的便是在五六年之內披青袍換紅袍,再求出鎮一方。
到了杜宅,薛白沒有與杜家姐妹掩飾自己的野心。
他沒有沉浸在守住狀元的喜悅中,直接謀劃起第一個官職。
“原本聖人允諾,若我贏了比戲便許我一個大官,如今他惱我欺君,氣還未消。但無妨,我大可先夯實資曆,依娘娘所說的八步走。待到聖人消了氣想起他的承諾,便可厚積薄發。”
“正是此理。”杜始道:“你甫一入仕便讓聖人許官,再高也不可能超過八品。而倘若熬到了資曆,從青袍到綠袍、從綠袍到紅袍之時,聖人一開口即能讓你省十年光景。
她果然最懂薛白的貪心,要將這次的壞事變為好事,利益最大化才行。
“故而我打算參加吏部博學鴻詞試。”薛白道。
他說著,看了杜娘一眼,察覺到這姐妹二人雖是一起來的,其實還沒完全和好。
“此事我們早有準備,阿爺如今官任考功郎中,也該有用武之地。”杜始笑問道:“但吏部銓選之前,可得先讓高門大戶選選女婿,不知狀元郎打算當誰家女婿啊?”
這樣的問題,既使是薛白也難以應對。
幸而正在此時,院中響起了杜五郎興衝衝的聲音。
“薛白,我阿爺回來了,你快與他說說!”
是夜,杜有鄰興致頗高,飲著酒與薛白談論進士的風光無限。
雖說隻是有授官資格,有門蔭的也總是瞧不起進士。但一年就二十餘個名額,終究是世人公認的當世英才,大唐的進士其實都是相當狂放的。
“比如說,開元五年有個進士王泠然,及第之後,便寫信給了禦史高昌宇,信中大抵是說“高禦史你曾褒獎過我,我曾自視為你的門下,結果你多次路過宋城卻對我不聞不問,我參加你主持的秋鬨你還罷黜我,我怪罪你已經很久了’。”
杜有鄰打著酒嗝,有些醉意,嘿嘿笑了一下,繼續道:“王泠然又說‘天下進士有數,自河以北,唯仆而已,光華藉甚’,黃河以北,就出他一個進士,何等榮耀?於是他對高昌宇說望禦史今年為仆索一婦,明年為留心一官’,倘若高昌宇貴人多忘,但使有
朝一日,他與之並肩台閣,側眼相視,必不給好臉色……哈哈哈。
薛白聽得好笑,道:“大唐才子確實是狂的。”
“當得,當得。”杜有鄰又飲了一杯,笑道:“天下進士有數,當得這般狂傲,薛郎就是太沉穩了。不然也要對老夫說一句“望為仆索一婦,留心一官”了。”
庭院中氣氛一滯。
杜娘正提起酒壺要給杜有鄰倒上,聞言像是被驚到了,臉色有些發白。
“阿爺醉了,儘說些渾話。”杜始道:“阿娘,扶阿爺回去歇了吧。”
“好。
“薛郎大可狂些。”杜有鄰被扶起之後還繼續搖手笑道:“狀元郎若不狂些,曲江宴上哪還有意趣?
夜深人靜,後院,杜娘的閨房外,有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阿姐,睡了嗎?
杜嬗翻來覆去沒睡,聽得是杜始的聲音,不情不願地開了門,卻見她與薛白站在那。
“長夜漫漫,想著阿姐該也沒睡。”杜始笑道:“想邀你一起到後庭賞花。”
“如今倒想起我來了?
“莫氣惱了,但得虧了你因我扯謊而生氣,他才想到應該坦白保命,此次阿姐立的是第一大功。
杜娘忍不住笑了一下,頗顯溫柔。終於是與杜始重歸於好了。
姐妹二人拉著手說了會話,側頭看向薛白,調侃起來。
“咦,狀元郎如何不言不語?
“後院這邊,離主屋太近了。”
“我阿爺讓你狂些,你便是這般狂的嗎?”
終究是少到她們的閨房這邊來,薛白沒那麼自若,任由杜娘取笑了他幾句。
關好門窗,屋外狂風漸起,屋內的取笑聲漸漸成了呢喃。
“狂了,狂了…太狂了…
“下香階,懶步蒼苔。出書房,向畫閣,月移花影玉人來。學竊玉,試偷香,夢魂飛入楚陽台……”
次日,宣陽坊薛宅的戲園中,念奴正在唱著戲詞,聲如黃鶯出穀,婉轉動人,聽得李季蘭連連點頭。
季蘭子,後麵的幾句詞句是何意思?”
“哪句?
“蘭麝嬌香蝶恣采。”
“唔,那就是說……到後院裡相見了。”李季蘭搪塞道。
念奴卻也不是完全不解,看了她一眼,小聲問道:“奴家是想問,該唱得嬌媚些,還是…
李季蘭轉頭一看,遠遠見薛白到了,乾脆丟下念奴,向他迎了過去,萬福道:“先生總算肯來了。
曲江宴在即,自是該來了。
薛白掃視了戲園一眼,問道:“可有信心贏?
“沒有。”李季蘭有些忐忑地搖了搖頭,低聲道:“聖人是天下音律第一人,要與聖人比戲,騰空子愁得許多日睡不安穩。昨夜也是整夜未睡,方才好不容易才讓她去歇了。”
“著實辛苦你們了。
“不會,不會。”李季蘭得了這一句,當即眼睛發亮,道:“我都聽說了,先生保住了狀元郎,真是了得…
她隻懂一味地誇薛白,反倒是在一旁的扮紅娘的範女更懂得如何與男人來往,嗔了薛白一句。
“薛郎隻顧著狀元,也不肯常來相看,曲江宴時奴家們若是輸了不打緊,唯恐薛郎的終身大事呢。”
“無妨,你們已儘了力就好。”
薛白不懂音律,也隻能相信她們。
至於輸贏,以他不擇手段的性子,認為收買裁判會更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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