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借刀_滿唐華彩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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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借刀(2 / 2)

探馬出身的老涼摸過去聽了,來的是宋家的一個小管事,名叫宋添貴,曾來過二郎山與樊牢交代銅料之事,今日來卻是替高尚傳話的,為的是高崇之事。

此事沒有人比薛白更清楚原委了,懶得過去多聽,直到有爭吵聲響起。

“與我說有何用?!你要麼交出凶手,要麼自去向高郎君解釋!”

“宋管事不必激動,都是響當當的漢子,若高縣丞真是我們殺的,我們絕不推托!可這件事卻是另有隱情……”

樊牢也知此事是薛白故意離間,但他們都是官,就他一個民,有嘴都不知怎麼說。

宋添貴果然搖頭不已,道:“樊帥頭還沒明白啊,誰管你有隱情沒隱情,在乎嗎?重要的是,宋家得給高郎君一個交代,明白嗎?

“不是我們殺的。”

“怎就與你說不清?是不是你們殺的,刁庚已在全縣百姓麵前認了,高郎君得當眾為義兄報仇。”

刁庚不是凶手怎叫報仇。

“還不懂?!”宋添貴唾沫橫飛,大聲道:“殺了刁庚,旁人就覺得高郎君報仇了。”

“沒報就是沒報”

“帥頭,跟他說不清的。”刁庚道,“娘的,我走一趟就是了,高家兄弟了得,我也不怵了他們。”

刁丙道:“我去,高尚給帥頭求過情,大不了我這條命給他。”

人群騷動起來,漢子們吵吵嚷嚷地上前,攔著刁家兄弟。

“都彆動!”樊牢大喝道:“一點誤會還解不開了?!”

宋添貴道:“宋家每年給你們那麼多銅幣,要一個交代有這麼難…”

“噗。”

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寒芒一閃,一柄刀斜斜劈在了宋添貴脖子上,血漿噴湧。

正是薑亥趁著眾人混亂,上前直接一刀了結。

“尻!”

眾人驚呼道:“你做什麼?!

薑亥將砍刀拔出來,回過頭,抹著臉上的血,頗鄙夷地看了眾人一眼,道:“婆婆媽媽,都一群娘們。”

樊牢見他在自己地盤行凶,直接便撲上去,要將薑亥摁下。

薑亥並不懼他,丟開刀,罵道:“來啊!小娘們…”

偃師縣。

這已是高尚到的第七日,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雖然他也沒做什麼,隻是提醒了偃師官紳們幾句。

唯獨薛白一直沒有任何反應,讓他很介意。

但就高尚的誌向而言,他的敵人不是薛白,而是大唐朝廷,這想法不知是從何時有的,也許是與生俱來。

他是雍州人,幼時隨母乞討,一路南下到了懷州,在這個成長的曆程中,對唐朝廷的恨意一直在與日俱增,以至於在他最餓的時候,咬牙立誌。

“寧當舉事而死,終不能咬草根以求活!”

當時或許隻是說說,當成一個瘋狂的想法。直到他遇到了安祿山,竟真的漸漸整理出了思路……他曾經在李齊物任河南尹之時輔助其治理過河南,遂認為若舉事,第一步當攻洛陽,安排高崇在洛陽也是為此。

在這個長遠的計劃中,河南府那些努力征稅的官員,拚命侵占田畝、隱匿人口的世族,全都是他的“幫手”。

至於薛白,是一個絆腳石。這樣努力治理積弊、力求維護唐朝廷的官員一直都有,能拉攏的拉攏,不能拉攏的則得除掉,否則以後就會成為阻礙。

薛白若是抵抗之後,順理成章地被大勢擊敗,高尚並不會意外,但太過順利了反而讓他警覺,為此,他昨夜還夢到了令狐八娘。

他在懷州時,令狐八娘是當時河內縣丞令狐潮的女兒,卻扮成婢女與高尚來往。

高尚很慶幸自己雖生為賤民,卻有副還算英俊的儀表,當然,他能迷住令狐八娘,更主要是因為他身上那帶著危險感的氣質。

他警告過她,令狐家寧可不要她這個女兒,也不會要他這個女婿,她還是不顧一切地跟了他……他們生了一個女娃,令狐家果然不認,隻說八娘是婢女,但還是給了高尚一個當小吏的機會。

聽說,薛白大概也是這般發跡的,隻是更花心些,一邊攀著虢國夫人、一邊還攀著相府千金。

這次相府千金特意來洛陽,還帶著金吾衛,若說不是為了薛白,高尚絕不相信,少女情懷總是春,他懂的。

腦中思忖著薛白的兒女情長,高尚決定到洛陽一趟,他需要親自去與薛白周旋。

至於偃師縣,不需要他做什麼,官紳勾結,本就是偃師捅不破的。

“郎君,船已經準備好了。”

“動身吧。”

“喏。”

田乾真已經去了洛陽,如今跟在高尚身邊護衛的是康布,乃是範陽軍中的萬人敵,生得五大三粗,用雙板斧。

兩人也不用拿行李,在洛陽自有住處,康布背著雙板斧,牽過馬就走。

到了碼頭、登船,還未解纜繩,遠遠地,有宋家部曲跑來,喊道:

“高郎君,且慢!”

“何事?”

我們派到二郎山的管事被殺了,薛白在二郎山!”

“什麼?”高尚訝然,直接便下了船。”

“但樊牢把宋添貴帶去的奴仆放回來了,帶了話,說當年他在懷州落獄是高郎君幫忙求情,他願拿薛白向高郎君賠罪,從此前事一筆勾銷。”

高尚更加驚訝,問道:“樊牢已拿下了薛白?”

“是。他說若高郎君能同意不再追究刁氏兄弟,他便親自帶薛白到偃師請罪。”

“宋公如何說?”

宋之悌反應過來薛白的野心之後,其實比高尚更希望薛白死。

高尚卻感到不對。

太順了,比他原以為的還要順。另外,他也不認為樊牢有殺官的膽子。

“不對,假的,樊牢說了謊話。”高尚搖了搖頭,喃喃道:“樊牢為何要說這個謊?是障眼法,薛白的後手就是在相府千金身上……”

“答應樊牢,隻要殺了薛白,宋家既往不咎。”

與此同時,宋勉痛快地給了答複。

得到消息時,他正在與幾個叔父商議事情,急於證明自己與薛白並無私交,因此根本就不在意什麼障眼法。

尤其是宋家與薛白合作了幾次販假幣,更是急於殺人滅口。

此事才處理過,新的消息又到了。

“縣令批了公文,可以拿下豐彙行了。”

“喚齊人手。”宋勉道:“楊氏商行的人呢?”

“原先以為保護著杜五郎去了洛陽,這幾天我們查清楚,薛白與其侍妾、楊氏商行的女東家,全都隨著去了洛陽,就剩下幾人假模假樣地保護著生病的‘薛白’,但其實薛白根本就不在偃師。”

“走!”

宋家是不得不動豐彙行,因為他們的假銅幣在裡麵。一旦薛白魚死網破,那就是要命的證據。

“縣署查案,讓開!”

豐彙行中的夥計確實沒有幾個,見到有人闖進來也不抵抗,自覺便退走了。

宋勉感到十分意外,大步趕到後院,轉頭看去,卻見他的銅幣已被融了一半。

“這是為何?”

“至少可見此子不是真心與宋家合作,包藏禍心,搜!”

“搜!最好找出薛白的罪證來。”

“看這個!”

一切發生得很快,宋勉還沒找到豐彙行的賬目,他的幾個叔父已遞來一封信。

信是當朝重臣楊國忠寫的,楊國忠如今為聖人打點內帑,已是風頭無倆,宋勉先看了印章、筆跡,知道這信假不了。

不過是搬家時遺落的一封信,卻讓宋家諸人糾結了起來。

“怎麼辦?得罪了薛白,是否也得罪了這位?”

“已經得罪死了,還能如何?無非是收買楊黨罷了。”

“可見薛白最大的倚仗果然還是楊家。”

但等呂令皓看過,卻是稍鬆了一口氣,道:“放心吧,楊少卿還是好說話的,本縣會與他解釋。”

宋勉不由疑惑,問道:“縣令還識得楊少卿?”

呂令皓撫著長須不作回答,隻是胸有成竹,道:“有本縣與高尚在,不必在意薛白。”

如此,事情算是過去了,宋家便有人問道:“那宋家的損失?”

“有何損失?”

“八郎慘死且不說,我家出錢買地兩百頃,高郎君卻許諾還給郭家”

呂令皓還是好說話的,點了點頭,道:“也是。”

他如今重掌了偃師縣署,也該再次豎立威嚴。

“薛白之惡,在於清算田畝、戶籍,勞民傷財,如宇文融之輩禍國殃民。”

宇文融乃是開元年間的宰相,主要的政績就是括戶、括田,簡單來說就是清丈田畝,以減稅政策吸引流民重回原籍,使朝廷編戶增加了八十餘萬戶,清出大量土地,所謂“流戶大來”“王田載理”。

當然,宇文融最後是落罪貶謫,死在流放的路上,其政策也成了迫害回歸流民的惡政,如今提起他來,都是罵的,說他在汴州時貪汙官錢巨萬。

這就是薛白的下場,隻是薛白的官位還配不上。

呂令皓沉吟著,緩緩道:“以清丈之名,實則出於一己私利,行迫害、抄沒之事,本縣既已查明,自不能容忍……來人,把薛白新造的田簿、戶簿燒了!”

“喏。”

如此,宋家也就放心了,呂令皓的意思是隨他們占多少隱田來彌補損失。

“燒!”

火盆已經支起,隨著這一聲令下,一本本冊子被投入了火中,頃刻被火焰吞沒。

如此,偃師縣不論有多少人逃了戶,編戶的數量、田畝的數量都不變,租庸調的稅額亦不變,不論有多少隱田,繳稅的還是那些在編的農沒人能做到改變,連一個個宰相都沒能做到,因為主宰這一切的從來

不是某一個壞人。

煙氣騰起,像是輕歎了一聲。

次日,呂令皓召集了高門大戶,做了表態。

“田簿、戶簿不需要重造,依之前的舊冊繳稅,若有田地歸屬糾紛,帶著地契來縣署解決即可。

“縣令寬仁,政令輕簡,利於民生啊。”

“不錯,那份冊子還是燒了好,不需要。”

與此同時,一個名叫胡來水的年輕漢子把這件事告訴了薛白。

“燒了就燒了吧。”薛白道,“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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