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許道“帝都,南直隸裡,縱使你族中有宗師老祖坐鎮,世家的存在感也高不到哪去,朝廷政令無處不通達。
讓伱調糧,延誤半日亦要問斬,說撤淮陰府改平陽府,就得一月內改易,晚半天治罪,宗師亦得跟著搬家。
兩京外頭截然不同,許家雖以布匹生意聞名,做的可不單是綾羅綢緞,方方麵麵皆有涉及。
自己不乾的,樹大分枝,讓親近聯姻的小家族乾。
黃州離南直隸不遠,尚不明顯,單單生意做得大,若是去到西北,真是一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外來戶進到網裡想往上爬,難得很。”
網?
梁渠深有體會。
俞墩點頭“天下之大,無非大的管小的,小的依附大的,相互團結,相互依靠,哪天大的管不住了,天就要變,位置就要換。”
楊許笑道“我朝起勢,單打頭陣的武聖就近兩手之數,團結響應者不知凡幾。
口口聲聲說中立的封王,消息早上到,晚上就倒了戈,雖不知大乾老皇帝當時是什麼反應,我覺得是換了不止一條褲子的。”
“如此說來,兩京百姓生活最好?”
向長鬆好奇靠近。
“唔,倒不一定。”楊許搖頭。
梁渠不解“這又是為何?”
在場眾人,除去師父外,恐怕沒有比大師兄見聞廣博的。
平日裡師父也較少討論朝政,頗有些“老年人”的謹小慎微。
不完全看懂的事,從不發表言論。
“依我看來,邊塞百姓最差,南邊百姓次之。
反倒黃州這樣不遠不近的地方,百姓生活最好,頗為富足,說是盛世絕無問題。
不生大病,單出來做工,青壯都能一天隔一天吃頓肉食,再不濟也得有頓豆腐,繁忙時,十日不見葷腥那是要鬨的。”
眾人大驚。
“這是為何?”
楊許想了想道“邊塞太貧瘠,田裡產出太少,恨不得一人種十畝田,南邊倒不貧瘠,更是繁華無雙,偏人太多,有田者少。”
梁渠若有所思。
胡奇,向長鬆幾人沒明白過來。
梁渠解釋道“徐師兄看上一貌美女子,提出用十兩銀錢,共度兩支蠟燭的良辰,轉頭發現女子家中有百頃良田,住四進大院,能得手嗎?”
默默旁聽的徐子帥詫異回頭。
“不是,說話就說話,怎麼扯到我了?”
胡奇搖搖頭“不是傻子,不大可能。”
“?”
“倘若對方家徒四壁,且有重病父母要贍養呢?”
向長鬆以拳擊掌“那徐師兄真有可能占到便宜。”
“喂喂,真討論上了是吧!”
“一個意思。”
“咦。”楊許微訝,“梁師弟打的比方頗為有趣,道理是這個道理,貌美女子不困苦,徐師弟焉能用十兩銀子得手?可徐師弟占得好處,貌美女子便吃了虧。”
徐子帥心痛不已“大師兄,怎麼連你也!”
“大師兄說說許大人吧?咱們見到要不要注意些什麼?”
曹讓岔開話題。
光祿寺卿,從三品,職掌宴勞薦饗之事,分辨其品式,稽核其經費,祭祀之期,更要負責部分禮儀,負責分胙。
標準的文官老學究。
幾人全是糙人。
萬一哪裡做得不對,豈不丟臉?
“不礙事。”楊許擺擺手,“外祖父最煩這些,以前辦差,每個品級的官員標準全不相同,差錯一步,皆要掉腦袋,年齡一大,從朝中致仕後,愈發隨心所欲,誰和他提禮儀,規矩,他要拉著對方耳朵往裡麵吐唾沫。”
眾人稍稍放心。
不愛講規矩。
那感情好。
馬車隊走出十幾裡,矮山綿延,比之翁家大院隻大不小的建築群浮現眼前。
“許家有臻象宗師,較少露麵,許大人屬於明麵上輩分,資曆最大的幾位老人,有親兄弟姊妹一十二人,如今還活著的一半不到。
各種堂兄弟,表兄弟更多,加上後代,後代的後代,數百人不止,咱們沒必要去記,遇到人,你們就跟在大師兄後麵行禮。”
俞墩囑咐兩句。
此時許氏已經下了馬車,教門房稟報。
“您是……許大小姐?”
門房頗為年輕,二十餘歲上下,聽聞許氏是許容光的女兒,不禁狐疑。
許容光年近九十,有且僅有兩個女兒,至少五十往上。
對不上啊!
許氏無奈“崔叔在嗎?”
“夫人稍等。”
見來者對許家如數家珍,門房不笨,趕緊去喊人。
沒一會。
頭發胡子花白的老頭拄著拐杖出來,見到許氏直愣原地,拋開拐杖,兩隻手掌使勁揉眼,再看楊東雄,遲疑道。
“你是……楊姑爺的女兒?你娘呢?”
“崔叔!就是我呀!”許氏眉眼彎彎,“小時候我和嫻靜總是從學堂偷跑出去玩,您從不舍得向我爹告密,還記得嗎?”
“真是大小姐?”崔老頭胡子輕顫,反複對比,險些墜下淚來,嘴裡喃喃碎念,“前些年見過的,明明見過的,怎麼,怎麼,變了,變太多了,我都不敢認,心想怎麼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不好嗎?”
“好好好!快進來,快進來。”崔老頭忙側開身子,順手抽了一拐杖年輕人,“快去稟報許老爺!”
“哪個許老爺?”
崔老頭險些閉氣。
門房反應過來“我去我去!”
許氏上前拍拍崔老頭的背,莫名好笑“那是您孫子?瞧著有幾分像。”
“上次你來是我兒子看門,去年不小心摔斷腿,瘸了,就換成我孫子,長得是像,腦袋瓜子一點不如,榆木疙瘩,差遠了,快進來吧,我給你們領路。”崔老頭招手。
邊上下人推開大門。
眾人牽馬步行。
崔老頭抓住許氏的手,絮叨繁多,回頭再看“今年多出好些子弟,這是你大兒?”
楊許上前一步“崔爺爺。”
“你二兒……”話到一半,崔老頭猛地止住,“俞墩和陸剛吧,你們又壯了,壯些好啊,上次見,得是十年前。”
許氏麵色無異。
俞墩和陸剛上前抱拳。
再往後,眾弟子一一見禮。
雖隻是一個腿腳不利索老門房,修為淺薄,氣血衰敗,撐死四關,但顯然和師娘關係要好。
曹讓往後,崔老頭認認真真的打量,要把今年來的新麵孔全刻鑿進腦子裡。
輪到梁渠。
崔老頭對梁渠掛的腰牌感到詫異“衡水使?”
梁渠作揖“崔老慧眼。”
“你多大?”
“邁過今年,剛好二十。”
崔老頭點點頭,他轉過去,再問向長鬆“你多大?”
向長鬆滿臉尷尬“二十有二……”
“什麼官職?”
“沒……沒官職。”
崔老頭再往前問胡奇“你多大?”
“咳咳。”
胡奇望向師娘。
許氏覺得好笑“崔叔莫要再問,小七,小八都是有誌向的好孩子,偏有人不走尋常路。”
崔老頭明悟,豁著牙拍拍梁渠肩膀。
“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我看,比那霍家小子要強!”
inf。inf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