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汙蔑我?”玉熱多立刻反駁,然而又已經沒有之前反駁時的迅速和大聲,顯然缺乏底氣。蘇令瑜說話依舊四平八穩的,“你看看你這屋子,有半點浣衣娘的樣子麼?人家給洗衣服的人,為了顯著自己愛乾淨,再窮也要把屋子衣裳收拾得整整齊齊,你是半點這意思沒有,怎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愁生意?你這屋子不僅不像個做零活有空在家的人,還很像個早出晚歸不著家的人,我剛進門的時候,連腳都不知道下在哪兒呢!”
蘇令瑜這一連串的質問,讓玉熱多答辯無能,她仍舊背著身傻了一會兒,才磕磕絆絆開口道:“胡說!你…”
“胡說?”蘇令瑜冷笑:“那突厥人若是登上平房拋屍,絕不會無人目擊,屋頂甚至連足印都沒有,你哪怕要扯謊,也稍微動動腦子多打聽打聽!”
玉熱多徹底說不出話來了。蘇令瑜所料不錯,她縱使懷揣某些機巧意圖,也實在是沒有那個腦子真的對誰造成威脅。即便是被拆穿了,也還隻會傻站在原地,既不補救也不逃跑,更彆提殺人滅口了。
蘇令瑜好整以暇,“你現在說實話,我還可以考慮從輕處置你,好好想想,我今天有得是時間等。”
在這種焦灼的沉默裡,玉熱多又單方麵僵持了一會兒,手裡的抹布攥得緊緊的,倒是不擦了。蘇令瑜也確實拿出了幾分耐心,就這麼乾看著,半點不催她。
過了好一陣兒,玉熱多才咬牙切齒地道:“可是凶手就是那個突厥人,那些吐蕃人也不是好東西,我確實撒了一些謊,但重要的事情都沒騙你,你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反正你們現在也沒有頭緒,你破了這案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會升官發財,我又不妨著你什麼,你就不能不要跟我較勁嗎?”
“你又弄錯了一件事。”蘇令瑜坐正了些,往後靠了靠,幅度甚小地歪頭,“我現在是在告訴你,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在這裡說,要麼被提進衙門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玉熱多徹底泄了氣,喪雞敗犬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小馬紮上,有氣無力地把抹布往地上一甩。
“好吧,我確實沒親眼看見那個突厥人是怎麼拋屍的,什麼平房,都是我去那兒看過以後猜的。但我確實親眼看見他把人從宅子裡拖出來,我隻是怕你不相信我,所以才謅了一段…”
蘇令瑜閉了閉眼,抬手打斷她,“你先彆急著跟我說這些,先回答我放在前麵的那個問題,你究竟是什麼人?”
見連這一時片刻都不能把蘇令瑜糊弄過去,玉熱多的臉色顯而易見的更差了一點,“…我確實有事瞞著你,卻不算是故意騙你,我隻是害怕罷了。”
她竭力作出可憐兮兮的樣子,然而蘇令瑜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僅是歪了一下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玉熱多沒轍了,老老實實道:“我其實是…吐穀渾貴族血脈。”
好好好,這下還冒出來一個吐穀渾貴族。蘇令瑜表情淡定,實際太陽穴青筋突突的,劉寶傷還扭頭看了看她。
她這副內心想死的樣子表現在臉上就是四個字:高深莫測。玉熱多自幼被父母告知自己身份特殊至極,絕對不可以被唐人知道,因而多年來始終認為這是個石破天驚的大秘密,此時說給蘇令瑜聽,心中難免惴惴,卻見蘇令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不僅心下微驚,又暗暗有些佩服。
碰上這麼個厲害角色,陰溝裡翻船自認倒黴罷了,也不丟人!玉熱多狠狠心,將自己身世和盤托出:
“其實究竟是什麼貴族,我也不清楚,因為滅了國,所以我家裡人對這些事很忌諱,最好我什麼也不知道。我長到這麼大,知道的這點影子風,都是因為很小時候的記憶。那會兒估計也就三四歲吧,我記得我家很大,徹夜燈火輝煌,忽然有一天就換了地方了…如果不是我記事早,家裡根本就不會告訴我實情。所以我格外警惕唐人,尤其害怕唐人的官府,我知道雖然你們允許我們吐穀渾人住在這裡,可是一旦你們發現我們是貴族,那一切都完了。我這樣說,你能明白為什麼我一開始那麼害怕去縣衙了吧?”
蘇令瑜挑了挑眉。她其實有些疑問:犯得著嗎?唐和吐穀渾以前有戰爭是真的,不過如今既然已經打開國門歡迎吐穀渾遺民撤入唐土安居樂業,就不至於再在這些小事上挑揀。又不是吐穀渾的王係,來了大唐無非就是種地罷了。等等,難道她是王係?!
……
蘇令瑜更想死了。
雖然,她還不確定吐穀渾王係現在在唐土的處境到底有多敏感,但如果玉熱多真是吐穀渾王係後代,那這灘水可就是肉眼可見地越來越渾了。
她表麵上仍然沒什麼動靜,示意玉熱多繼續講。然而玉熱多卻住了口,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對蘇令瑜道:“你跟我來看看就知道我沒有說謊了。”
蘇令瑜把劉寶傷放下地牽著,跟玉熱多走到裡屋,這地方一看就是臥房,因此比外間還要雜亂一點,玉熱多把各處東西亂七八糟一推,使勁把靠裡的一張小木腳床搬到牆邊。蘇令瑜看見床底下也堆著一些雜物,所有雜物底下鋪著一張布。她猜到了是床底有東西,原以為玉熱多接下來是要把雜物搬開,沒成想這二貨扯住那張布,直接掀了起來!好一陣稀裡嘩啦,還有一隻老鼠吱哇亂叫著逃竄出來,蘇令瑜臉都綠了。
那一堆雜物聽裡哐啷翻開以後,下麵一層明顯鬆軟的薄土,玉熱多用手刨了幾下,刨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打開箱蓋,裡頭竟滿是金玉琳琅。依照蘇令瑜的眼力看來,件件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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