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擔憂或祈禱或慶幸。
為什麼會慶幸?
因為十萬秦軍終於是出征了,孫傳庭終於是走了,接下來他們不用擔心孫傳庭用雷霆手段征收軍糧了,雖然說官府的任務肯定還在,但陝西巡撫馮師孔手段溫和,不會有孫傳庭的力度,更沒有孫傳庭的殺威。
他們或許可以安穩一段日子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關心這場將會決定大明命運的大決戰,為生計奔走的小商小販,變賣苦力的腳夫,饑腸轆轆的乞丐,形形色色的窮苦者---能否掙到明天的口糧,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明天是否還能生存,才是他們關心和在乎的。
……
尤振武也要掙,但掙的不是口糧,而是物資。
大軍出征之後,他先來到陝西都司衙門,領了指揮僉事的四品官身和印信,然後前往西安火器廠赴任。
翟去病和薛金川跟隨。
西安火器廠位在城南的安寧坊,占地十幾畝,是為西北地區最大的兵工廠,不止製造火器,也打造甲胄兵器和廂車。所謂的廂車,就是孫傳庭火車營專用,單人推行,行軍時裝載小佛郎機和給養,戰時列車為陣,各式火器於車後施發,殺傷敵人。
尤振武原本以為,火器廠肯定很是忙碌,畢竟這裡要供應整個西北以及十萬秦軍所需的各式火器和器械,大軍在外征戰,火器軍器的損耗會比平日增加許多,為保證戰力,後勤必須源源不斷的跟上,火器的生產一刻也不能停,但不想到了火器廠才發現,這裡冷清的很,十幾個鐵匠棚子裡,除了兩三個有爐火之光,傳出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其他各處竟然是一個人也沒有。
尤振武微微驚訝。
“想不到尤僉事竟然如此年輕,如此英武,真是後生可畏,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尤振武新官上任,首先拜見自己的上司,火器廠主事趙彥亨。
趙彥亨今年五十多歲,貢士出身,現任火器廠主事,乃是正兒八經的六品文官,其隸屬並不是三邊總督衙門,而是大明工部。
白話講,就是朝廷中央派到地方的技術乾部。
趙彥亨自詡能力不凡,為火器大家,但不想他沒有造出的自生火銃,居然讓榆林邊疆的一個武人千戶造出來,今日見到尤振武如此年輕,還是一個黃口小兒,想想自己這麼多年,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孩,他心裡實在不是滋味,此時拱手說話,表麵上是讚揚,但話間的酸意卻是不經意的流了出來。
“大人謬讚了,卑職實在不敢當。卑職初到,還要請大人多多教誨、多多關照。”尤振武抱拳謙虛。
聽出了趙彥亨話間的酸意,但他沒有在意,翟去病卻是瞥了趙彥亨一眼,心中說,這個家夥心有嫉妒,對表哥好像並不是太歡迎。
“好說,好說。”趙彥亨笑。
完後,趙彥亨為尤振武介紹火器廠的下屬,當介紹到一個叫周器的小吏時,尤振武知道他就是周運的兄長,火器廠真正的技術骨乾,於是微笑點頭。
周器深深一禮。
“周器,就由你帶著尤僉事,到各處去轉一下吧。”趙彥亨道。
“是。”
於是周器引著尤振武出了火器廠正堂,往廠中各處巡查。
拋開了趙彥亨,和尤振武獨處之後,周器再向尤振武行禮“周器見過僉事大人。”
尤振武急忙伸手扶住,笑道“你我不是外人,不必多禮,我在中衛所時,就常聽令弟說到你。我這一次到火器廠,還要你多多幫扶。”
“願效勞!僉事大人的自生火銃,卑職已經有幸查看過了,卑職對大人的聰明才智,佩服至極。”
雖然是哥哥,但周器其實隻比周運大一歲,兩人的相貌像是一個模子凸出來的,唯一不同的是,周器更滄桑,鬢角白發更多,就好像在火器廠擔任小吏,工作壓力非常巨大。
周器帶著尤振武巡視火器廠,並介紹廠中情況,多少爐,多少匠人,每日產出如何,庫存如何?一一講給尤振武,從他侃侃而談、如數家珍來看,他對火器廠的了解程度,遠超過火器廠的主官趙彥亨。
聽到火器廠現在存餘的銃管不足一百,火炮更是一門沒有,都被孫督師帶走了,甲胄兵器隻有個位數,最重要的,廠中原料和物資接近枯竭,無法繼續生產之後,尤振武心情頓時就沉重了起來。
---怪不得火器廠如此寧靜,原來是沒有原料和物資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不儘快補足原料物資,他要帶著孫督師製造自生火銃,快速送到軍前的計劃,肯定就不能成功了……
“沒有物資,為什麼不向上麵請要?”翟去病忍不住問。
周器苦笑“已經請要了數次了,但布政使衙門,一直都沒有回文,想來是孫督師大軍出征,府庫已經是空空如也了……”
尤振武默然。
……
轉了一圈,了解了西安火器廠的基本情況之後,尤振武又欣慰又憂慮。
欣慰的是,火器廠工匠將近五百人,其中有不少都是造炮造銃的熟手,但使原料物資能夠保證,加班加點,在九月汝州大戰之前,為孫督師送去第一批的自生火銃,是極有可能的。
憂慮的是,在現今如此困窘的情況下,如何籌集原料物資?
……
尤振武回到正堂,向趙彥亨複命,同時請求趙彥亨再向上峰請要物資。
趙彥亨卻是露出苦色“本官已經數次請要,但布政使衙門就是不給,甚至見都不見,本官也沒有辦法啊。”
又道“僉事乃是督師大人親任,或可不一樣……”
尤振武心知這是把難題推給自己了,他也不讓,於是抱拳“既如此,卑職這就去布政使衙門。”
……
“要錢要糧的大難題交給你,身為主官的趙彥亨卻一推二五淨,哼哼,什麼人啊。”翟去病不滿。
尤振武當然知道趙彥亨的心思,不過這種時刻,他顧不上和趙彥亨多糾纏,儘快爭取到應有的原料物資,才是現在的當務之急。
“少千戶~~”
剛出了火器廠門,正要前往布政使衙門,榮叔卻急匆匆的趕到,小聲說了一件事。
原來,剛剛從榆林傳來消息,說左家事發之後,因為事關重大,關乎兩個將門,還關乎延綏巡撫崔源之,未來必須向朝廷有一個明確的交代,因此,主管刑案的陝西按察使黃綱不敢怠慢,派了按察副使親自到榆林問案,不想那個賊兵張用卻當堂翻供,拒不承認過去所說的一切,還說是被屈打成招,所以才誣陷左定的。
這一來,右方伯都任背上了“刑訊逼供”的嫌疑,他也不能審了,一切都得從來。
現在,張用和左光先兩人都已經從榆林大牢提出,連同一乾證據,都往西安送來,這個案子,要由陝西按察使衙門接收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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