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怕,因為他勸降在前,大兵在後,如果榆林軍出爾反爾,他大兵正可以圍攻榆林。
人會死,銀子卻不會少。
李自成為什麼有銀子?當然是拷掠西安士紳所得,又或者是秦王府的寶藏。
“去病,你連夜去一趟銀州關,把闖賊使者和銀車帶回來,記著,對那使者一定要畢恭畢敬,不可露出一絲的懈怠和輕蔑,攸關大局,你一定要做到,具體原因,事後我會和你解釋。”尤振武令翟去病。
翟去病不解,但還是歎氣點頭“對賊使畢恭畢敬,還真不容易做到呢。”
……
晚間,周器的泥炮終於是做成。一共四尊,兩尊大的,兩尊小的。
尤振武一絲不苟,從頭到尾的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所有細節都和自己製定的一樣,主件備件的尺寸更是分毫不差之後,他才微微鬆口氣,臉上露出笑意。
回到家之後,尤振武將自己的計劃說與尤世威尤定宇和外公侯世祿,以及表爺翟文,聽取他們的意見,爭取他們的支持。
原本,幾個老頭都是不同意冒險的,認為堅守城池、憑城拒守才是上策,後來在尤振武詳細分析利弊,指出機會難得,同時挫敗闖軍前鋒,能再為榆林爭取十天的時間之後,他們才勉強同意,但對於尤振武要親自帶兵前往米脂,幾個老頭堅決不同意,尤振武堅持,最後翟文提出,他也要帶靖邊營的精銳跟隨,尤振武同意了。
……
第二日,十一月十四日一大早,捆手蒙眼的舒君睿被塞在一輛馬車裡,由翟去病帶回了榆林。同行的,還有三輛碾壓沉重的銀車。
“李自成還真他娘的大方啊!”翟去病嘖嘖。
尤振武並沒有急著見舒君睿,而是先和妻子李文英商量“有件事,得請你幫忙。”
“你請我幫忙,倒也不容易,是什麼事?”李文英饒有興趣,笑。
尤振武簡單和她說。
李文英聽完卻是正色了“這是國家大事,妾豈敢怠慢?”
上午。
尤振武在總兵府見了舒君睿。
和平常不同,尤振武今日的一身裝束,極其華麗。
頭戴飄巾,身著一襲上等蜀錦製作而成的白襴袍,腰係絛帶,帽靴都是上品,雖然身著白色,很明顯的是在為父親戴孝,但服裝穿戴都是奢侈,一般百姓百姓可能看不出其間的區彆,但如果是識貨人,一眼就能知道,尤總鎮這一身的穿戴,已經超過一般的官紳富商了。
“綏德舒君睿見過尤總鎮。尤總鎮年少有成,不到二十就為榆林總兵,實在令人欽佩。”
舒君睿進到堂中,向尤振武行禮,他年不過三十許,留著長髯,一張麵孔倒也清俊儒雅,看起來有些才智,一如他的名字,隻是不知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狗賊,我父戰死於汝州,你為闖賊使者,竟敢到我麵前,來人啊,給我推出去斬了,以為家父報仇!”尤振武一身華麗,站在堂中,冷冷掃了舒君睿一眼,忽然大喝。
舒君睿大驚,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不明白自己剛見到尤振武,隻一句話,正要觀察揣摩尤振武的相貌和心理,怎麼就要被斬首?就算尤振武的父親戰死沙場,也和自己沒有關係啊。
“總鎮,學生這一次來,乃是為了你的前程,亦是為了榆林百姓啊,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舒君睿叫。
但總兵府的軍士早已經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就架起他往外麵拖。
眼見就出了總兵府大堂,被按在堂前的空地裡,幾個軍士虎視眈眈,其中一人更是抽出了大刀,儼然就是要對他斬首,舒君睿心中哀嚎,我命休矣,早知道就不討這個差事了,也免落下身首異處的下場,但此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眼看得兩個軍士將他按在地上,另一個軍士拿著大刀比劃一下,馬上就要手起刀落,將他人頭斬落,忽聽一人喊道“慢著!”
舒君睿一身冷汗早已經涔涔而下,閉上眼睛,全身顫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忽然聽見有人呼喊慢著,他忍不住又燃起了生的希望,睜眼一看,原來呼喊之人正是護送自己而來的那個年輕小將。
一路而來,他已經知道小將名叫翟去病,乃是榆林總兵尤振武的表弟,翟去病對他甚為尊敬和友好,他忙喊“小將軍,救我~~”
“你們勿要動手,我去去便回。”
翟去病掃了舒君睿一眼,交代幾個軍士,然後快步進入堂中。
很快,命令就從堂中傳出。
“罷了,把他拖進來!”
於是,兩個軍士重新提起舒君睿,將已經快要嚇個半死的他,拖回了堂中。
隻見尤振武麵色冷冷的坐在那裡,好像有些無聊的把玩著腰間的絛帶,翟去病站在他身後,舒君睿忙站定了,整衣正冠,微微顫抖的再向尤振武行禮。
尤振武不說話,隻冷哼。
翟去病道“舒君睿,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吧,如果對我榆林軍有益,保你性命,如果沒有,你還是要被拖出去斬首的!”
舒君睿壓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強裝鎮定“學生雖鄙陋,此行亦有置死生於度外之覺悟。不管是殺是剮,學生都不懼,學生隻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容學生說完,其後再發落亦不遲。”
尤振武還是冷冷。
翟去病道“你說吧。”
舒君睿輕輕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學生此來,並非為了勸降,實在是不忍見生靈塗炭,榆林化為齏粉,也不忍總鎮年紀輕輕,大好的前途,最後毀於一旦。”
“齏粉也好,毀於一旦也罷,尤家世受國恩,唯死戰以報國家。”翟去病道。
“尤家果然忠義!”
舒君睿向尤振武一輯“這不是學生,乃是闖王親口所言。”
“哦?”尤振武終於是看向了舒君睿。
舒君睿道“總鎮雖然剛為榆林總兵,但五家橋救出孫傳庭,卸鞍村又破了我順朝追兵,已經顯出帶兵之能,闖王聽聞後,不但不為仵,反而對你大加稱讚,臨行之前,還特意叮囑我,說令尊戰死汝州,非是私怨,乃是公義,對於令尊的戰死,闖王非常之惋惜,說大家都是陝北人,鄉裡鄉親,卻因為狗朝廷不明,魚肉百姓,才造成了陝北人的自相殘殺,令尊之死,歸根結底,都是狗朝廷害的,但闖王心裡仍十分過意不去,說,若有機會,他願意親自向總鎮你表達歉意。”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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