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陳正德年輕,因而在身邊的人,大多都是和他一樣的少年郎。
他們日複一日,每日睜開眼,走出了帳篷,迎著北風,眼睛幾乎要睜不開,隻覺得天地之間,隻剩下了一個人,這漫天被狂風吹起的草屑,宛如飛雪。
其實隊伍裡,已經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這裡……真的能種出糧來?
哪怕是土豆的長勢,看上去尚可,可是有信心的人卻是不多,畢竟,此前經曆了太多次的失敗,又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自然而然也就讓人失去了信心了。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來辭行。
陳正德不善言辭,看著辭行的夥伴,當初大家一起出關,一起照料著耕地,而今對方卻騎上了馬,背著行囊,彼此分道揚鑣,心裡便忍不住有一種說不清的悲哀。
可這帶來的所有人,都是可以走的,他們不在大漠,還可以回長安去,哪怕陳氏令他們在長安無法立足,他們還可以去關東,可以入蜀,反正隻要不是這大漠,去哪裡都可以。
可陳正德卻沒有退路,自己的祖父在他臨行時就已經交代了,家主陳正泰說了,陳家得在大漠中紮根,彆人不敢去的地方,陳氏要去,彆人紮不下的地方,陳氏得紮下。
那數裡之外營建的新城,隻是巨樹上的枝葉而已,哪怕枝葉再如何繁茂,可若是沒有根,草原上的北風一吹,便什麼都剩不下了,最後,不過又是一堆黃土而已。
陳正德要做的就是紮根,隻有將根紮下,紮得越深,枝葉才能繁茂。
他無路可逃。
因而,除了每日照顧莊稼,陳正德乾的最多的,就是席地坐在田埂上,夜裡,他喜歡點上篝火,就這般坐著,觀察著天上的星辰。
大年夜是如此,大年初一也是如此。
喝一口水酒,身體便不會寒了,將身上的牛皮衣和羊毛毯子裹緊,星光便倒映在他的瞳孔上,瞳孔裡斑斑點點,也如夜空一般,閃耀著星光。
此時抬頭看著天上的星辰,陳正德仿佛知道,或許在同樣的時刻,也會有一個人,同時仰起頭,看著一樣的星辰,想念著同樣的事。
隻有這個時候,那本是夜空一般清澈的眸子裡,倒映的星光便蒙上了一層水霧。
陳正德感覺自己鼻頭一酸,忍不住哽咽:“阿翁……”
…………
到了初九。
李世民開始接見外朝的官員。
一年之計在於春,過了年,便算是開春了。
這春一開,整個大唐在冬日的蟄伏之後,開始又煥發了生機。
每年的錢糧用度計算了出來,民部尚書戴胄發現了一筆可怕的開支,於是連忙上奏!
很快,朝中一片嘩然。
花銷太大了。
陳氏在朔方築城,這也沒什麼。
可是規模太大。
李世民也許諾,拿出一大筆錢糧出來。
本來朔方築城在大臣們眼裡,是應該做的事,秦漢鼎盛時都曾在那裡建設軍事堡壘。
可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陳氏的圖謀太大了,這哪裡是建立軍事堡壘,這分明是奔著建一座州城去的。
可問題就在於,在其他的地方,一座州城非但不要朝廷的錢糧,而且還會提供稅賦。
可在大漠之中,一座這樣規模的城池,幾乎等同於持續的流血。
如何維持這樣的巨城,是一個困難的事。
哪怕陳氏將來要遷徙去那裡,哪怕陳正泰口頭承諾,將來他們可以自給自足,養活自己。
可是這樣的話,不能信。
話說的好聽,等到時候人口真的遷徙去了,你們陳氏兩手一攤怎麼辦,朝廷難道又把人遷回來?
這麼多張口,幾乎所有的物資都需依靠關中調撥!
這等於是,未來朝廷需白白養活無數不事農耕的人,這是一個無底洞啊。
何況,還有公主府的營建……花費也是驚人,戴胄上書之後,引發了軒然大波。
因為去歲的時候,陳氏雖然出了大部分的開支,可是朝廷所用的錢糧,也很驚人。
這才隻是剛開始呢。
在經過幾次的上奏之後,李世民便將陳正泰尋了來。
陳正泰一到,發現三省和各部的大臣都在。
於是他淡定地行了禮,李世民則看著陳正泰道:“朔方營建的如何?”
“恩師,大體的建築,已經完成了兩三成了。”
大體的建築……兩三成……
也就是說,這大體的建築,沒有兩三年時間是完不成的,那不是大體的建築呢?
戴胄在一旁苦笑。
李世民頷首:“戴卿家和諸卿都說朔方的規模巨大,隻恐朝廷將來無法供給,是以請求上奏,縮小規模,如漢時朔方城的規模即可,正泰怎麼看。”
陳正泰顯然是早想到會有一天,一點沒有心慌,口裡道:“敢問秦漢時營建的朔方城,現在去了何處?”
這一問,卻讓殿中都默然了。
陳正泰隨即便又朗聲道:“所以單純的軍城,是無法懸孤於大漠的。今日建了一座軍城,百年之後呢?所以學生以為,朝廷的目的,不是陳兵於大漠,確保可以羈縻大漠,而是應當真正在大漠中紮下根,如若不然,今日建城,明日便要失去,今日依附的部族,明日又要反叛,朝廷所做的,都是徒勞無功的事。”
李世民點頭,他很欣賞陳正泰有這般的雄心
在這一點上,他和陳正泰的心思是相通的。
於是李世民看向戴胄道:“戴卿家,你看,陳正泰說的也很有道理。”
戴胄心裡禁不住要吐槽,陛下你到底幫哪一邊的,方才你也說臣說的話有道理的啊。
………………
現在人在鄉下,今年自從發生疫情之後,已經十多個月沒有回老家了,所以最近更新有點少,老虎儘力抽出所有零碎的時間碼字,求不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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