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不敢回應。
李世民搖搖頭,苦笑:“罷了,不說這些喪氣的話,今日鄧健,又去哪一家追贓了?”
張千道:“今日沒有追贓,去了二皮溝大學堂。”
“嗯?”李世民詫異:“看來他難得給自己沐休一天。”
“是去請罪的。”
“請罪?”李世民看著張千。
“鄧寺丞認為自己冒險舉動,使陳家和二皮溝大學堂陷入了危險的處境,因為他使陳家與二皮溝學堂得罪了天下人,所以,他去韓國公那裡請罪,希望韓國公能夠諒解。”
李世民道:“朕看,他也不用請罪,陳正泰自己說了的,鄧健乃是小正泰,小正泰做的事,大的正泰也會做,所以,這何罪之有呢?”
張千乾笑,心裡不以為然,小正泰是什麼都敢去做。大的那個正泰,也確實是膽大包天,不過大的和小的之間,卻也有分彆,小的做是為了公義,那一個大的,若是沒有好處,才不會甘願冒這麼大的風險呢,大正泰……啊呸……
心裡雖這樣想,張千卻是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陛下可謂明察秋毫,一語中的。”
李世民歎了口氣:“一個大正泰,一個小正泰,是不夠的,憑這兩個人,怎麼可以讓孫伏伽這樣的人,保持初心呢?”
他若有所思著,轉而安靜下來。
………………
鄧健乖乖到了陳家的府邸前,束手垂立。
一個時辰之前,他已送了拜帖進去。
拜帖送進去之後,鄧健便在焦慮之中,靜靜的等候。
過了一會兒,便有陳家的人請鄧健進去說話。
鄧健隻搖頭,說是慚愧,不敢進門。
府裡的人再三請了幾次,他依舊還是站在外頭。
到了正午,日頭高照,此時雖是初秋,日頭卻依舊是讓人覺得酷熱,沿街的人,都爭相在陰涼處走,鄧健卻還是乖乖的站在日頭下,雖是揮汗如雨,卻既不離開,也不進去拜訪。
這一次舉動過於冒失。
雖然得到了還不錯的結果。
可是仇恨拉的太深了。
何況,此次調動的又是大學堂的人,雖然鄧健對外說是恩斷義絕,可在許多人心裡,這就是陳正泰那個狗東西缺德,自己賺了大錢,卻不讓其他人過好日子。
各種關於陳家人吃人不吐骨頭的流言早就傳開了。
這一點,鄧健心知肚明,所以他內心滿是歉意。
過了正午,鄧健的肚中早已餓的發燒,陳家人依舊還是請他進去,他固執的搖搖頭:“此時無言見師祖,讓我在此站一站吧。”
門房無奈的看著鄧健,覺得這個家夥很奇怪。
那三叔公終於出來了,見了鄧健便唏噓:“事情都已經做了,又有什麼後悔可言呢?既然知錯,以後小心一些就是了,不要為難自己,正泰也沒有責怪你。”
“可是……”鄧健看著三叔公,而後道:“門下並不覺得自己錯了,而且以後……可能還要這樣做下去……”
三叔公差點沒噎個半死,圈圈個叉叉,他終於明白鄧健為啥站在這裡不斷的悔過了,這敢情是想把此後三十年因為得罪人而給陳家添來的麻煩,因此而產生的歉意,一並給致歉了啊。
這是人乾的事?
三叔公一時不知該咋說好,搖搖頭,鑽府裡去了。
鄧健依舊站著,此時口乾舌燥,也依舊不肯動彈分毫。
直到將近傍晚的時候,陳福走了出來,而後道:“公子讓你進去說話,你又不肯,讓你回去歇息,你也不肯。哎……實在沒辦法,公子隻好給你留了一個字條,他說你看了字條,便會離開。”
鄧健於是忙肅然道:“不知師祖留了什麼字條。”
陳福於是將一張字條塞給鄧健。
鄧健小心翼翼的打開,低頭看了一眼。
字條是一段簡單的話:混亂不是深淵,混亂是上升的階梯。
鄧健一看,隨即陷入了深思,而後……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整個人竟輕鬆了起來,長長的舒了口氣:“我明白了,請回去告訴師祖,學生還有追贓之事需要處置,告辭。”
於是匆匆而去。
陳福看著這個奇怪的家夥,搖搖頭。
…………
陳正泰和三叔公坐在書齋裡喝著茶,三叔公奇怪的看著陳正泰:“你和那鄧健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老夫有些不明白。”
陳正泰笑了笑道:“這是鼓勵他,說他這事乾得好,讓他不必害怕得罪權貴。”
三叔公苦笑道:“可是字麵上,這話不像是這一層意思啊。”
“如何不是呢?”陳正泰道:“若是天下無事,鄧健這樣的人,是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的。可隻有有人將這水攪一攪,引發了混亂,這才可以給那些渴望上升的人架上一把梯子,二皮溝大學堂,這麼多寒門子弟,他們學有所成,可是……在世族的把持之下,哪裡會有出頭之日啊。因而鄧健做的對……舊有的規則,乃是給那些世族子弟和皇親國戚們製定的,想要讓鄧健的學弟們步上階梯,讓他們學以致用,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要去按舊有的規則去辦事,打破規則,哪怕是混亂也好,才能製定自己的規則。如若不然,便成了那孫伏伽,困在舊有的規則裡,不得不去做他不甘願做的事,最終……成為了他自己所厭棄的人,而今,咎由自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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