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恰是這一點,卻使得保糧大軍,還未出行,便先就犯起了難來。
不食牛妖人之中,各門各類,能人無數,造船自不在話下,難得卻是下水。
那水,是惡水。
不食牛率了製造營,已是連夜打造出了舟船無數,卻在試著入水之時,忽然發現了這湖州周圍的河湖之地,都滿是妖邪,好端端的舟船,才剛一入水,便被浪頭給打翻了。
有會水的想潛水去試試,也是一下水,便沒了蹤影,好容易被人撈上來,小腿上卻滿是一個一個青色的手印。
更有保糧大軍的探子,自陸路過去,打探地形情報,但也是一入了湖州,便沒了動靜。
至此才知道,那三頭老蛟,本事不小,不僅占了這千裡水域,更是將周圍村寨,也打造得鐵板一塊。
裡裡外外,或是被他手底下的蛟軍所霸占,或是便被他養出來的娘兒門教眾所充斥,保糧軍分明勢大,兵馬也眾,但如今僅是在如今進入湖州的事上,就作起了難。
水裡的東西與地上的又不一樣,在地上,大軍的威懾足可讓大半妖祟不敢露頭,但人在水上,會天生敬畏,這份煞氣會弱了許多。
“若打湖州,先治水怪!”
見著這模樣,明州王麾下的軍師鐵嘴子便道:“餘下舟船,先不要入水,等我夜裡燒香,先去明州請位厲害的過來。”
楊弓聽了他的,便暫且紮營,等能人治了水怪,再行大軍。
到了夜裡,這位軍師鐵嘴子,便隻帶了兩位隨從,到了水邊,起壇施法,燒了三柱香,請了明州牛家灣的鼇頭神,隻見隨了他念念有辭,很快四下裡便起了黑雲,蕩起了水汽。
不多時,能夠看到前方浩淼水域,泛起了層層漣漪,骨突突冒泡,如同湖底起了地震。
折騰到了半夜,軍師鐵嘴子才收了法,回營來報:“鼇頭神夜裡已經來過了。”
“它是之前胡家後人鬥餓鬼的時候,現身為百姓保糧,才得了香火,建了廟,說起來與咱們保糧軍也有一份淵緣,因此我這一請,它就過來了。”
“隻是鬥了一場,結果卻不怎麼好。”
“隻說這河裡的東西不少,而且都有著本事。”
“在自己那牛家灣裡,這水裡的東西打不過他,但在人家的地方,他則鬥不過水裡這些東西,更不用說,那湖州深處,還有個厲害的在看著,所以這件事,他也幫不上忙了。”
“……”
“倒也不隻是過來看了看,還留了點河鮮在這裡孝敬呢……”
明王楊弓指了指帳前的一隻木盆,隻見裡麵爬著幾條泥鰍,兩隻螃蟹,苦惱道:“我說昨天夜裡怎麼夢見了有個胖糊糊寬背粗腰的影子在我帳前磕頭謝罪呢?”
“說沒幫上忙,覺得心裡有愧,我還在想這些精怪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合著也是以前打過交道的熟人?”
“……”
一時心情倒是都有些不爽利。
當年沒發跡時,與這老鼇鬥過一場,但幸虧沒被它壞了性命,如今它又乖順,倒不必再找它麻煩。
隻是,保糧大軍出了明州第一戰,要的便是順順利利,響響當當,如今竟是作了難?
早知該挑個軟杮子的!
“那隻老鼇建起廟來,享受香火,至今也不足兩年吧?”
胡麻如今也在湖州一帶,同樣哭笑不得:“如今本事不見漲太多,禮數倒學全了。”
昨天夜裡鐵嘴子召了那鼇頭神過來治水怪,自己也看了一眼,也沒特意藏著,所以那隻老鼇察覺到了自己。
它不僅給楊弓送了河鮮,更是給自己送來了幾條肥魚,還有一袋用爛魚網裹著的金銀元寶,磕了幾個頭走了,隻是你這禮數到位,但活卻是沒能乾成呀……
這水裡的東西,自己若出手,倒不難治,紮個猛子下去,砍它兩刀也就是了。
但自己借了保糧軍出明州,最終要對付的可不是這些妖祟古怪,而是術法頂端的十姓,與這天底下最凶悍的草莽英豪。
有能人相助固是重要,但這保糧軍自身也得結實才行,如今還隻是初出明州第一戰,便要事事靠了自己親自出手,又何談再去對上那些厲害的?
以天下為局,鬥法賭勝,便不能時不時有上駟對下駟的想法。
“我來我來!”
卻也就在他與楊弓,都凝神思索之時,那邊的保糧軍中,一番商議,便也有人獻策。
眾人看時,出人意料,見到竟是中路將軍沈紅脂的義妹,名叫董巧雲,夫家姓盧,住在袞州梧桐鎮子,原來是賣米的,後來在紅燈會裡討生活,但也沒出過幾次大頭。
這一次,據說本是過來找自家義姐,隨軍來玩的,如今見眾人無策,她便主動站了出來,想要解決。
滿軍上下,不知她的本事,多少有些猜疑,但中路將軍沈紅脂卻大打包票。
於是眾人隨著她來到了湖邊,命人拖了兩隻舟船過來,這位盧太太甚至都沒有燒香施法,而是白嫩嫩的手捏了幾個印法,身邊便飛出了兩隻紙人來,隱約間,身上都呈現紫色。
她將兩隻紙人,放到了兩隻舟船上,便拍了拍手,道:“好了。”
“有這兩艘船打頭,管保河裡打不起浪來,咱們想派多少船下水,便派多少船下水,正要看那河裡的東西有多少本事呢!”
“……”
眾人不信,沈紅脂便出賞銀,找了兩個大膽的人上舟,向了河中劃去。
隻見得湖上很快刮起陰風,愈來愈疾,似乎想要掀起大浪,將這兩艘舟船打翻。
卻不料,憑著那風再急,河水依然平靜無波,仿佛被什麼壓住了。
甚至連那風,到了舟前,也偃旗息鼓,不僅吹不動這舟,更是連那紙人也吹不動分毫,整片湖麵,都像是被壓住了似的。
明州王楊弓大喜,立時下令:“舟船下水護駕,大軍起行,入湖州,殺老蛟。”
“這是她在上京城裡,借機會煉出來的紙人?”
而在不遠處,胡麻看著這一幕,都頗為感慨:“沒想到這第一功,竟是地瓜燒立的。”
當初地瓜燒在上京城裡,靠了紙錢,買命無數,如今便都在她身邊的三個紙人身上,連自己都不好估算這三個紙人,如今有多大的份量。
她將紙人放在了船上,便壓住了水麵,這其實都不算是交手,隻是讓那河裡的東西,沒有辦法興風作浪而已。
而明王楊弓見問題解決,便立時命舟船下水,各派幾路頭目,率兩千兵馬上船,壓在兩側,大軍則是居中而發,與另外兩路相互照應,一路徑往湖州而來。
路上也頗遇了幾場風波,些許零星殘匪之類,在保糧大軍麵前,根本不堪一擊,便是水裡的,被紙人壓住,舟船都是用了鐵底,畫了符篆的,水裡麵的東西也作不了亂。
便是有些頭頂的,從水裡鑽出來要傷人,卻也被船上兵馬一槍搠死了。
而如今進發了兩日,便已進了湖州地界,過一村落時,隻見得兩側跪滿了衣衫襤褸的百姓,瑟瑟發抖,不敢抬頭,隻怕這些兵馬來搶人燒屋。
殊不料,保糧大軍與亂匪不同,徑從村寨之間過去,不傷人,不奪糧,但冷不丁的,這些百姓裡麵,有人暗中遞著信號,卻是忽然之間,扒了外衣,露出了裡麵紅閃閃的肚兜出來。
一個個的手裡握刀,嘴中念咒,發一聲喊,便向了被大軍護在了裡麵的保糧大將軍殺了過來。
卻是因為這處村寨,便是娘兒門的一處法壇,如今見得大軍來到,便有忠誠弟子,聚集起來,要趁機刺殺明王楊弓。
隻可惜他們卻不知道,如今這領兵的,乃是左將軍周梁,率領的則是一部分從上京回來,得了紫氣洗身的保糧軍真正的精銳。
迎著這群大呼小叫的妖人,周梁甚至眼皮子也不抬,旁邊的副將趙柱,手持鋼叉,閃身出來,陡然吸一口氣,抬手扶肋,而後舌綻春雷。
“喝!”
一聲沉喝,猶如雷音,陽剛之氣挾著軍中煞氣震蕩開來。
這些妖人身上的紅肚兜上麵,陰邪之氣都瞬間被吹散了不少,一個個頭暈目眩,找不著北的感覺。
而後麵,周梁已是大手一揮,保糧軍扯出一支兵馬來,抬槍刺去,瞬間便將這一個個的妖人紮於馬下,那在鄉野江湖人人色變的紅肚兜,倒像是破爛抹布一般。
隻是派出了一支百人隊,在這村裡衝了兩個兩回,便已將這娘兒門的妖人殺了個乾淨,連法壇都找出來搗毀了。
而這麼一下狠的,便也立時讓這湖州江湖道上的風聲鶴唳,不少想立奇功,過來刺殺的也消停了,紛紛向了湖州府城的方向湧來。
待到保糧軍大隊人馬,勢如破竹,直逼湖州府城之前的湖岸之時,便見到了前方那座巨石大城,在湖氣熏蒸之下,隱顯青黑之色,城上一杆杆大旗,妖氣森森,立於城上。
而在城下,早已有大隊兵馬集結,舟船無數,衣甲森嚴,列開了陣仗。
雙方遙遙相對之時,也在此時的湖州府城裡麵,胡麻保糧軍身後的一座矮山上,抬頭看去,便見到了湖州府城之中,滾滾妖氣深處,又隱見霞光萬道。
一時心生感慨:“自己轉生成了草頭王,卻又將自己的前身,塑造成了這湖州府城裡麵的香火神。”
這位三頭蛟究竟有沒有千年道行且不說,精明處卻真是少見的,不過也正因此,倒恰是適合自己用來煉手裡這一方寶印了吧?
隱約間,他甚至感受到了這寶印微微生出共鳴。
找回之前三個字時,這寶印都是被動接受,惟獨開始找這第三個字時,寶印自身,便已開始生出了靈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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