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雅間雖然簡陋,但很少有人住在其中還會這麼仔細地收斂氣息,他知道自己也許犯了一個錯誤,不過也沒必要再假裝不在意地恢複該有的狀態,那樣才會叫人更加懷疑。
他聽到了少女回來的聲音,又等待了片刻後才來到門邊,現在還是午時,並非動手的最好時間,可正因為如此才能夠出人意料。
他知道少女身邊有個護衛隨身,所以不意外雅間外有道呼吸的聲音,不過對少女和他的護衛而言,這裡應當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變化,又有誰會天天向老板打探隔壁雅間是否入住了客人呢,區區一個出塵中境的護衛,哪裡擋得住他的雷霆一擊。
雇主給他的時間隻有一天,他不想為這種簡單的任務再等待一個日出,於是像尋常的客人那樣推門而出。
他看到那個護衛周身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下,黑袍繡了銀邊,隱隱間構成了一個隔絕窺探的陣法,不過這件黑袍此刻全然沒有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境界天然的壓製之下,那個護衛的修為在他看來一目了然,他心頭一跳,就在他邁出雅間的時候,他看到那個護衛麵向他抬起了頭,兜帽壓得不低,至少還能看到那雙眼睛,而那人的手上,握著一個黑色的眼罩。
……
簡單的木屋外,老人在一年如一日地搗著藥,長出了綠葉的木杖被他擱在一旁,他沒有回頭,卻也知道了那個少年在他身後駐足。
“老徐呢?”
“三天前掌門帶領七位門生前往渭城,”老者認真細致地搗著藥,“再用藥粉也沒了必要,我幫不了你更多。”
少年忽而笑了笑,收回目光,沒有更多的言語,轉身離去。
在少年走遠之後,老者停下了搗藥,轉過身來,向著他離去的方向遠遠地眺望了一眼,混濁的眼裡沒能映出遠景,所有的景致卻映在了他心裡。
……
“移屍換命。”
少年變換了幾個手勢,伸出蒼白的手掌,按在了奄奄一息的妖獸身上,妖獸最後發出了一聲悲鳴,它掙紮著向河中爬去,它不喜水,但河水至少淹不死它,它隻想離開這隻手,越遠越好。
然而它的血管崩裂,皮肉翻卷,而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逐步走向死亡,八條腿輕輕地抽搐敲擊著地麵,直到再也抬不起來。
白色的紗布落地,少年麵容俊美無瑕,漆黑的瞳孔中透出一絲妖冶的金芒,但很快消失無蹤,重歸清澈與冷漠,唯有四點銀光在其中緩緩轉動,仿佛星辰沿著軌跡在黑夜中流轉,而少年身邊,散落著幾個解封的陶罐。
這幾縷魂魄被他折騰得幾乎就要消散,想要溫養也非幾個月的事情,但幾點星光直接相互輝映,璀璨得如同星圖,如同陣法。
一幽深一燦爛的兩隻眼眸同時看向了除了頭顱便僅餘殘肉鮮血的妖獸,若不是趕著它正在生產不好移動,他未必能夠拖死它,殘破的身軀總叫人會產生不好的聯想,於是少年順勢一踢,將妖獸屍骨踹下了水裡,妖獸的腦袋在水下翻滾了幾圈,慘白的人麵朝上落在了最低處,然而少年已經無心再看。
少年重新用紗布把左眼纏好,唇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環顧一圈,能感受到幾道呼吸與心跳,不過那些妖獸見證了他的暴行,無敢現身,他心情不錯,狀態也尚可,於是沒有再殺戮。
東林山上已經沒有他需要的人或契機了,自然沒有留下的必要,所以他下了山。
少年順著水流而上逐漸遠去,沒有注意到在他離去後顯出了身形的那個人,白發如雪,麵若童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始終落在少年身上,他的身邊,人麵蜘蛛慘白的臉就在一水之隔的地方沉浮。
他靜立片刻後,袖袍一甩,原地便再度失去了他的身形,然而許久,附近的妖獸都不敢出現。
……
他看到那個護衛抬起頭來,右眼漆黑,宛若深淵,左眼璀璨,如同星辰,九點銀色的光輝緩緩轉動,他似乎迷失在了其中。
林嵐看著那人眼神變得茫然,於是彎著嘴角笑了笑,渭城外對付星無痕時雖然放棄了四縷魂魄,不過在西閣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若不是他還不會太過複雜的陣法,還可以容納更多的魂。
少年向那人走去,這裡容易被人看到,所以理所當然地,他想著進屋說話,為了避免意外,他選擇了那人所在的雅間。
在兩人交錯而過的刹那,身邊突然傳來破風的聲音,林嵐回身交錯雙臂擋下那人踢來的一腳,那人修為境界高於他,猝不及防的一擊之下他連退數步,跌入了雅間內,待他止住了勢頭追出來時,那人早已越窗而逃,混入了人群。
林嵐還僵硬著笑容的微微一抽,然後緩緩地抿直,戴上了黑色的眼罩,好歹一開始就以幻術驚退了那人,不然僵持之下,最終他還得想法子護著紅燭脫身。
……
雅間外的爭鬥驚動了周圍的人,當紅燭推門而出時,她看到麵前的連廊破了一扇窗,那個穿了黑袍的饒頭站在陽光下,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小半張蒼白的臉龐,輪廓清晰,戴著黑色的眼罩,嘴角微微抿出了一個冷漠而堅毅的弧度,不知為何,她看著竟覺得有幾分眼熟。
黑袍人再度戴上了兜帽,又將臉龐埋入了陰影,紅燭竟然感到一陣失望。
她看那人轉過身來,危機已然退去,於是稍作欠身,重新進入了雅間,其他探頭探腦的人眼見沒了熱鬨可看,隻留下一扇破窗,怕攤上麻煩,連忙把腦袋縮了回去,於是隻剩下林嵐對著那個豁口,滿臉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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