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魚公,為朝廷討賊,自是人臣本分,不過吳會三郡承平日久、征南將軍與民休息,暫時沒有做好戰備。
還需整頓軍需,方能出征。不如先請至館驛歇息數日,待我軍秣馬厲兵完畢,再從長計議。”
張昭說的也是正理,華歆隻好借坡下驢,免得尷尬,當下便應承了。
周瑜原本想說些討價還價的話,又怕麵子上下不來。張昭幫他鋪墊好氛圍後,周瑜才順勢開口:
“既如此,也請子魚公這幾日與我軍多多配合,提供一些江北沿途看到的軍情,比如——不知曹軍何時才能進攻下邳、壽春?
請子魚公不要誤會,我軍戰備所需的時間,本有定數,不管曹軍來不來,都需要那麼多天。但是知己知彼,才能更好的配合嘛。”
周瑜嘴裡說的是“我軍籌備進攻需要多久跟曹軍來不來沒關係”,
但華歆這樣的人精當然聽得出潛台詞,那就是“我軍事實上所需的準備期,會恰好比曹軍入侵的日期稍微晚那麼幾天,讓曹軍扛淮南劉備軍的主力”。
有了剛才張昭場麵話的遮掩,周瑜這番好處想全占、風險不想擔的說辭,聽起來就沒那麼赤果果了,更體麵。
華歆也知道這時候不能逼急了對方,就順帶吐露了一些他半路上看到的情況:
“既然公瑾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老夫也以故友的身份,對伯符吐露一些路上看到的情況——不是以朝廷使者的身份。
確實,在老夫從許都啟程之時,並沒有從曹公處得知朝廷大軍出兵的具體日期,但曹公承諾他會對劉備儘快用兵的。此後二十餘日,我在路上,也無法打探到更多朝廷大軍的調動情況。
但是三日前,抵達淮陵、滁縣前後時,老夫就發現了廣陵駐軍北調的跡象,隨後兩天在滁縣候船,更是聽到了不少廣陵、東海兵馬要被調去下邳防守曹公的風聲。
還有一點更匪夷所思的,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伯符、公瑾,你們可知道陳宮陳公台的下場?”
孫策聽華歆提到陳宮,立刻應聲答道:“陳宮不是死了麼?天下誰人不知?去年陳登舉下邳歸降朝廷,因不得不提前舉事,被陳宮、張遼阻撓,隻好改投劉備。趙雲率兵馳援下邳,生擒張遼、撲滅陳宮,說是退回自宅焚燒而死。”
華歆卻搖了搖頭:“老夫當初也是這麼以為的,這也是劉備軍對外宣揚的結果。但就在老夫渡江之前那天,卻驚聞坊間傳言的一個駭人消息:
陳宮已經重新被諸葛瑾的人抓獲了,他也招供說去年是在下邳的自宅放了一把火以為障眼法,實則將印綬放在了一具與他身形相似的被殺家仆屍首上,將屍首丟入火中燒黑,然後自己翻牆遁逃。
趙雲當時對著焦屍,見到了銀印,就被騙了。但近日陳宮行蹤暴露,又被抓了回來,諸葛瑾卻宣布,因為‘反對曹公已經不是罪孽’,所以特赦了陳宮,還讓陳宮協助陳到防守下邳、應對曹軍入境。
公瑾,子布,你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老夫不想親口說,以免落下陷害劉備、諸葛瑾之嫌。但以你們的眼力,應該看得出這背後的真相。”
周瑜、張昭被點了名,下意識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到了了然之色。
“哼……趙雲被騙過了?陳宮要是真活著,怕是當時就被趙雲關押了起來、對外詐稱燒死了吧?不然怎麼劉備跟曹操一翻臉,陳宮立刻就又能複活了?”
周瑜年輕,相對沉不住氣,旁邊又都是自己人,他也就大大方方把自己推演說了出來。
孫策聞言後,也是愈發覺得自己正義起來,抨擊道:“如此說來,劉備莫非早就有反曹之心?去年初秋,呂布尚未徹底覆滅時,他就敢藏匿反賊!
偏偏對外還道貌岸然,抨擊黃祖收容袁術降將是包庇反賊,還以此為由攻滅了黃祖!真不要臉!陳宮可是被曹公點了名非殺不可的叛賊,從曹公擁立天子前兩年就開始反曹了!其反行不比黃祖惡劣?”
周瑜一看孫策自以為占住了道德製高點,怕他被華歆和曹操利用,也連忙稍稍潑一點冷水:“伯符勿怒,此事若是真的,確實惡劣,不過我們還是該派人過江打探查驗才好。”
孫策點點頭,他也是有豪氣的,不想一直斤斤計較討價還價,於是也給了華歆一點甜頭:
“子魚公勿憂!隻要我軍確認諸葛賊確實包庇使用了陳宮,並且廣陵、東海守軍確實有往下邳調動,自然會立刻出兵攻打廣陵!決不食言!
實不相瞞,其實一個多月之前,我軍就打探到了廣陵太守陳登病重、日夜嘔蟲難以痊愈。此定是天意誅滅叛漢之賊,要我為國除奸了!”
見孫策已經把諾許出去了,周瑜張昭琢磨了一下,見這個許諾好歹還是附帶前提條件的,也就沒再枉做惡人阻止。
確實,要是諸葛瑾真的處心積慮雪藏了陳宮大半年,那劉備對許都朝廷的忠心,自始就有大問題!
要是廣陵的軍隊還被北調,對抗曹軍的入侵,這個便宜不撿白不撿啊!
為漢家除殘去穢的好事,怎麼能錯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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