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秦嶺險峻,曹軍不太可能入寇上庸,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路可行——漢中以東的子午穀,便可溝通關中。
從子午穀南口出穀後,逆漢水而上,可攻打漢中南鄉縣,順漢水而下,便能攻打我上庸的西城縣。我回漢陽時還要帶走一些兵力,仲邈便要靠剩下的些許兵力,確保上庸不失。”
對於這個任務,霍峻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直接拍胸脯請大公子放心。
曹操連走漢中西部的陳倉道、陽平關進攻漢中都沒把握,怎麼敢走漢中東部的子午穀?
就算曹軍敢走,子午穀之所以常年被兵家放棄,肯定是因為這條路太險峻了,比陽平關還惡心。
有這樣的天險在,霍峻決定到時候直接派點人,去子午穀南口把路一堵,管他曹軍敢不敢來,都無法逾越。
聽了霍峻的謹慎防守思路,劉琦也覺得軍事上完全沒問題。
不過在政治上,劉琦還是有一點憂慮,便跟一旁的徐庶攤牌:
“以先生之見,仲邈這般防守,可有小題大做之嫌?據我所知,子午穀南口,畢竟是在南鄉縣境內,不在西城縣境內。
南鄉縣屬於漢中郡,是貴軍的防區。不知貴軍有沒有在子午穀設防?仲邈分兵提防,會小題大做麼?”
劉琦此問,也是一種表態,希望玄德叔父那邊能夠感受到:哪怕他父親因為劉璋之事生出了疑慮,他自己是始終相信叔父的。所以哪怕一個縣的越境,他也要問清楚。
子午穀南口,理論上算是漢中郡地界,隻是實在太偏僻了,根本是沒人在那兒定居的,連村落鄉鎮都找不到,事實上就是個三不管的地兒。
對於這個小問題,徐庶隻是略一思忖,倒也能幫著做主,他就當機立斷、代表諸葛瑾諸葛亮表態:“霍校尉肯出力,我軍求之不得,我便代替王都尉感謝霍校尉代勞了。”
王都尉自然是王平,魏延也調走後,漢中郡的防務主要靠王平負責。好在曹休、郭淮在漢中再次慘敗,曹軍在這個方向已經非常虛弱,隻留一個王平,都能確保隔著秦嶺守住。
荊州軍想分攤一點防區,也不是壞事,還能增進兩軍之間的互信。
到時候王平負責陳倉道和褒斜道、儻駱道三條路,霍峻負責子午穀,齊活。
……
劉琦交代完上庸的事情、也跟劉備派來的使者取得了充分互信。
隨後他就馬不停蹄,在上庸調度了一部分軍隊和戰船,先派人通知父親劉表、說他要回防漢陽,然後就拔碇啟航,順漢水而下。
有了這個堂堂正正的借口,蔡瑁也不能阻攔他了——畢竟劉琦名義上就是要親自去提防劉備的。
蔡瑁最近不就是天天在劉表耳朵邊念叨“請姐夫借鑒劉璋的前車之鑒”麼,現在大外甥都“從諫如流”了,你蔡瑁還有什麼話可說?
劉琦在上庸當地調兵的同時,徐庶也動用諸葛瑾的手令,從漢中那邊借調了一些人,便於貼身保護劉琦。
這些人都是快馬往返,所以調度起來很快。劉琦這邊剛準備好戰船,徐庶調的人也到了,可以直接上船,不會耽誤時間。
船隊沿著漢水而下,順流航行了兩天,抵達武當縣時,需要稍作停留休整。
時值盛夏炎熱,劉琦素來養尊處優。
船上儲備的淡水放個幾天,就有些細蟲。新鮮蔬菜多放幾日,也容易枯黃變色。這些東西對於普通士兵來說,當然是完全可以正常吃喝的,還不一定吃得到。
但劉琦這樣的富貴公子哥兒,就需要每隔兩三天讓沿途各縣的屬官及時供應新鮮的山泉和蔬菜。
徐庶也知道,武當縣這兒補給過之後,順流直到襄陽,都不會再補給了。
他便趁著這最後一次靠岸的機會,趁著左右無人,旁敲側擊勸了劉琦一下:
“大公子,在下此番按司徒吩咐的計策,雖能助你順利回返襄陽探病。但也僅限於此了,探病之後,令尊究竟能否下定決心,還是希望渺茫。
劉璋之事,確實是事出有因,是劉璋斷糧絕交、背盟在先。他為討逆大業所允的錢糧兵馬,全都沒有踐諾。令尊重病之下,若是不能明察,卻留蔡氏長在左右,唯恐最後時刻,還是會被蒙蔽……
大公子若是能下決心,此番回襄陽,可借助黃老將軍,以及我軍提供的親衛,趁機誅殺蔡瑁、軟禁蔡氏。大公子可親自留在襄陽,為令尊送養天年,豈不美哉?”
劉琦掙紮了一下,還是婉拒道:“囚禁繼母,終究是大不孝之罪。何況繼母如今並未表現出悖逆,我能抓到她什麼罪名?便是蔡瑁,我也未能抓到其確鑿罪行。
還是先探望父親的病情,了解父親真正的想法、到底在擔憂些什麼,再從長計議吧。或許他對玄德叔父的誤解,可以通過言辭說服開解呢?”
徐庶聞言,也隻能暗暗歎息。
他知道,以劉琦的性格,如果不確認說服父親之事已絕無可能,他肯定是不肯直接鋌而走險的。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在劉琦看來,現在還有文鬥解決的希望。說不定見到父親,哭訴一番,劉表就回心轉意了呢?
眼下也隻能先保護劉琦,見到劉表再說了。
隻可惜,一個偷襲誅殺荊北親曹派高層的機會,終究要因此錯過。還是先最後一次嘗試跟劉表講道理吧,講道理實在講不通,再實施下一步的備選方案。
……
徐庶勸說未果,船隊也很快在武當縣補充了新鮮山泉和蔬菜,再次啟航。
又經兩日,船隊便經鄖縣、築陽、鄧縣,抵達襄陽。
劉琦這次回襄陽,理由非常充分,也沒有擅離職守。蔡瑁自然沒能阻攔。
倒也有一些蔡瑁麾下的馬前卒文人,在劉琦上岸之前,到碼頭去迎接。
試圖用陰陽怪氣的言語、把劉琦架在道德的台階上下不來。
比如跟劉琦說“古之聖人,如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拿大禹治水的道德標準來套劉琦。
不過這種話顯然是沒用的。因為來迎接劉琦的伊籍,立刻出言幫劉琦解了圍,還訓斥了那幾條蔡瑁的走狗:
“禹稷三過其門而不入,乃是不見妻、子,為尊而舍卑,以天下事為重。今大公子順路探病,乃是為了孝道,為了父母,豈能相提並論!爾等腐儒,膠柱鼓瑟,欲陷大公子於不孝耶!”
在伊籍的解圍下,在黃忠的保護下,劉琦終於內穿鋼絲鎖環軟甲,順利來到荊州牧府。
一番通傳後,直入內院,見到了病榻上的劉表。
看到劉表形容枯槁之狀,劉琦發自肺腑地跪下痛哭流涕:
“父親!孩兒不孝,未能晨昏侍奉湯藥。如今為防漢陽重鎮有失,回軍駐防,才得路過襄陽,略儘人子之份。”
劉表雙目渾濁,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指著劉琦:“為何此時方來?”
很顯然,劉表都不知道,這兩個月劉琦沒能來探病,是有人隔絕內外、從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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