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的眼中淚光閃閃,即使是胡人,也是男女大防如天,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當著滿帳上百個男人的麵,把自己的身體露出來,對女兒家是莫大的羞辱,如果換了幾百年後,理學禮教盛行的宋明,直接就可以懸梁自儘了,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對著慕容垂說道:“將軍,您還記得當年為我點上這顆守宮痣時的情形嗎”
慕容垂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在微微地發抖,這個縱橫天下的梟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天的事情,竟然鬨到了這樣的結果,他緊緊地著牙,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不錯,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當年,當年是我的夫人段氏,為你點上這顆朱砂的。”
慕容蘭慘然一笑:“那還是我剛剛八歲的時候,按我們慕容氏的風俗,女童八歲就是告彆童牛,需要按成人來選擇自己的方向了,而作為慕容家族的一員,我的命運是早就決定好的,那就是成為慕容家的密探,終身為慕容家效力,探查情報,修練武藝,鑽研騎術,乃至暗殺行刺,下毒傳謠,都是我未來需要掌握的生存技能。”
苻堅聽得不免動容:“想不到慕容家對於族中女子竟然這樣要求,小小年紀要學這麼多可怕的事情,就是男子死士,也未必能成啊。”
苻融冷冷地說道:“鮮卑慕容,精於細作間諜之道,這點並不奇怪。不過段氏當年作為你的主母,為你親手點上這朱砂,怕是還有彆的用意吧。”
慕容蘭閉上了眼睛,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下:“不錯,我畢竟是女兒身,如果以女子的身份進入敵國刺探軍情,那很可能會用上自己的身體,按我們慕容家訓練細作的規矩,一個女子,一旦破身,不再如玉,那就無法再行從事這細作一行了。所以,段氏親手為我點上了這顆朱砂,就是作為我慕容蘭貞操的象征。”
苻堅奇道:“這一顆朱砂,又怎麼能證明貞操所在呢”
說到這裡,他看向了撚須微思的權翼:“權仆射,你學問大,懂的事情多,有這個說法嗎”
權翼睜開了眼,微微一笑:“在漢人的國家,確實有守宮痣的說法,這朱砂可不是普通的顏料,而是用壁虎做的。”
苻堅睜大了眼睛:“什麼壁虎”
權翼點了點頭:“正是,所謂“守宮”,是蜥蠍的一種,軀體略扁,脊部顏色灰暗,有粟粒狀的突起,腹麵白黃色,口大,舌肥厚,四足各有五趾,趾內多皺褶,善吸附他物,能遊行在直立的牆壁上,就是大家常見的“壁虎”。”
“據西晉名臣張華所寫的博物誌記錄,若是用朱砂來喂食守宮,守宮就會全身變赤,吃滿七斤朱砂之後,將這守宮搗碎,千搗萬杵,以其點中處女的臂彎血脈相交之處,則不會褪色,一且苟且,其形自消。最早這個方法據說是漢武帝時的方士東方朔所進,漢宮當年多娶已婚婦人,以至於漢武帝想求一處女而難得,後來用了這個方法,在選妃入宮前加以校驗,便省去了許多麻煩。是以自漢至晉,高門貴族士女,多以此法驗貞。”
苻堅哈哈一笑:“原來還有這樣的辦法來檢驗,這些漢人還真想得出來。不過,這辦法真的有用嗎”
權翼看了一眼慕容蘭,不懷好意地微微一笑:“這些不過是漢人的自說自畫罷了,即使是已經破瓜的婦人,也未必沒有守宮痣!”
慕容垂怒目圓睜,厲聲道:“權翼!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慕容家用此法已有百年,從來沒有錯過,你自己也說了這是西晉名臣張華寫進書裡的辦法,還是漢武帝時用過,難道都是胡說八道嗎”
權翼搖了搖頭:“慕容將軍,你們家先祖當年世居遼東,久募漢化,又因為不知真假,所以就把一些土法歪方當成了至理名言。我告訴你一件事,當年漢宮趙飛燕,你可知道”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漢宮飛燕乃是禍國蕩婦,臭名流傳千古,誰人不知我慕容家雖然起自遼東,但熟讀史書,豈會不聞”
權翼點了點頭:“那趙飛燕,趙合德姐妹本性淫蕩,在入宮之前早已經與人野合,熟諳房事,但為了入宮,就得過守宮驗砂這一關,結果她們在自己的臂上又點上了朱砂,又在給漢帝臨幸之時,用魚膘來偽造,這才騙過了漢帝,得到寵幸,由於這二女久經人事,熟知床第之歡,比起那些未經人事的貴族少女,自然是勝上千百倍,這才有了飛燕禍國的往事,難道慕容將軍不知道嗎”
慕容垂的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這件事他還真不知道,更不知無從反駁,隻能厲聲道:“一派胡言!這都是野史,亂七八糟的,怎麼能當真要是這守宮砂不管用,為什麼後漢,西晉都用這辦法來驗貞”
權翼微微一笑:“那隻不過是時間久了成了個定製罷了,你也知道漢人做事不知變通,很多事情時間久了就成了習慣。慕容將軍,你們慕容家當年不明就理就一骨腦地把這套也學來,就跟那步搖冠的步搖二次成了慕容氏的姓一樣,隻怕會貽笑大方啊。”
說到這裡,權翼與苻融相視大笑,而帳中的眾多官員與將帥也跟著哈哈大笑,慕容垂臉色通紅,站在原地,渾身都在發抖,看著權翼那得意而張狂的笑臉,雙拳緊握,如果不是苻堅就在眼前,隻怕他早就出去把這權翼痛打一頓了!
慕容蘭突然大聲道:“權仆射,也就是說,即使這守宮砂,你也以為不能證明我的清白是不是”
權翼看向了苻堅,說道:“天王,臣隻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據實想告,沒彆的意思,請您定奪。”
苻堅勾了勾嘴角,擺擺手:“這個嘛,都是虛妄之說,就跟那些什麼讖言,星象一樣,作不得數。不過慕容將軍,陽平公和權仆射說的也有道理,滋事體大,慕容蘭的一麵之詞,隻怕並不可全信,我們還是再打探清楚,再作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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