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馬頭。
桓衝一身帥袍大鎧,站在營地的箭樓之上,遠遠地看著對麵的秦軍大營,已經人去營空,本方的軍士們正興高采烈地在秦營之中搬運著來不及撤走,堆得滿地都是的鎧甲與輜重,個個臉上笑開了花。
一個四十餘歲,黑鐵塔一般,滿臉鋼髯的大將,正是桓衝的侄子,號稱桓家第一猛將的桓石虔,這個能空手與猛獸搏鬥的勇士,這會兒一臉地興奮,對桓衝說道:“大帥,各路探馬來報,我們正麵的二十多萬秦軍,已經在一夜之間撤離,不,應該說是潰退了,幾百裡路上,秦軍丟盔棄甲,無數的士兵開小差逃亡,跟著苻暉回到襄陽的軍隊,已經不到十萬人了,據間諜的消息,他還會進一步北撤,大概直到洛陽才會停下。”
另一個紫麵長須的大將,跟桓石虔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桓石民,雖然沒有他哥哥那麼勇猛,但也以足智多謀著稱,號稱桓家二代中的智將,他微微一笑,說道:“江陵那邊,馮該也回報說,姚萇順江而下的水軍,已經從夷陵一帶撤退了,不過這羌賊狡猾,好像一早就打定了撤離的主意,所以走的還算軍容嚴整,沒給我們留下多少追擊的空間。”
桓衝輕輕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一身皮甲,站在一邊,麵色陰鬱的桓玄,笑道:“靈寶,你怎麼看”
桓玄長長地歎了口氣:“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桓石虔和桓石民同時一愣,異口同時地訝道:“靈寶,你這是怎麼了我們如此大勝,這是舉國歡慶的事,難道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們贏了嗎當麵之敵不戰而退,留下些輜重甲仗,就是我們贏了跟謝家比,我們是不折不扣的失敗者!”
桓石虔和桓石民的臉色一變,相視一眼,看向了桓衝,桓衝點了點頭:“靈寶所慮深遠,這次就連老夫都看走了眼,以為謝家的那幫小子最多也隻能和秦軍對峙,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可以在洛澗和淝水兩次大破秦軍,我們所有人都小看了北府軍的戰鬥力了,就連老夫我,當年出鎮京口也有幾年,沒覺得他們有這麼能打,這麼厲害啊。”
桓石虔不服氣地說道:“雖然說當年老主公(桓溫)很看好京口那裡的民眾,還說過什麼京口酒可飲,兵可用的話,但他們就是再民風強悍,也不過是民,平時並不象我們荊州這裡經常搞材官訓練,為何就有如此的戰鬥力這個問題,我到現在也想不通。靈寶,你這一兩年的江南之行,看出什麼名堂出來了”
桓玄微微一笑:“上次回來的時候,小弟就跟兩位哥哥說,北府軍絕不可小看,當時哥哥也是這樣的態度,覺得那不過是謝家吹出來的,可現在,我想這事實已經勝過任何言語了吧。其實京口隻不過是一個北府兵的幌子,北府兵真正的兵源,不是來自於京口這個小鎮,而是整個兩淮地區的流民,山賊。”
桓石民訝道:“區區山賊流民,又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桓玄搖了搖頭:“他們不是一般的流民,山賊,兩淮之地,本就是秦晉交界的三不管地區,到處是強悍的胡虜與強盜,要想生存,隻能跟那些以前的北方塢堡一樣,舉寨而居,軍事化管理,可以說,他們生活的每一天,都要靠戰鬥才能活下去,他們的孩子,五歲就要開始軍事訓練,有些十歲出頭就上陣殺人了,能不厲害嗎”
桓衝點了點頭:“這點老夫也有所耳聞,但這跟京口有何關係呢”
桓玄歎道:“大晉自從開國以來,經曆了王敦,蘇峻,祖約這些流民大帥或者地方藩鎮的叛亂之後,就嚴令江北流民不得過江。但京口是個例外,流民的首領,或者是在戰場上殺敵立功過的人,會被恩準遷入京口,這些人多半跟還留在江北的那些山寨流民,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就好比劉牢之,諸葛侃,孫無終這些北府軍將,就是自己家落戶在京口,而手下則仍然留在淮北,一旦有事,則迅速地能聚焦部眾,獨立成軍。這些人召之則來,來之能戰,有很強的軍事技能,再靠京口這些有指揮能力的人作為軍官,那就真的如下山猛虎,不可遏製了!”
桓石虔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原來是這樣啊,可惜了,我們應該早點下手,把劉牢之,孫無終這些人弄過來的,控製了他們,也就控製了這些兩淮流民。”
桓衝歎了口氣:“哪有這麼簡單,當年兄長和我在京口多年,也無法讓這些人甘心投效,畢竟,我們的根基在荊州這裡,除非能拿到江北六郡,至少是豫州和兗州的刺史,不然,無法跟這些人扯上關係。謝家畢竟是控製了朝政,可以給這些人封官賞爵,就地安置,這個條件,我們是比不了的。”
桓玄的眼中光芒閃閃:“所以,我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叔公,侄兒在想,其實我們也是有機會搞一個類似北府兵的組織,常設在荊州,這樣就不怕以後缺這些精兵猛將了。”
桓衝的雙眼一亮,急忙說道:“怎麼搞快說。”
桓玄微微一笑:“劉牢之這些人的父祖,以前都是北方人,在北方大亂的時候,才南下投奔了大晉,給安排在兩淮,他們多是從河北,並州這些北地南下的,過了黃河後,進入兩淮,算是讓揚州近水樓台先得月了,但是,有另一個地方,會有更好的兵源,為我們所用!”
桓衝,桓石虔和桓石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關中”
桓玄哈哈一笑:“還有彆的地方嗎從商鞅變法開始,關中老秦人,就是王者之民,耕則糧庫滿倉,戰則所向無前,劉邦據此成京霸業,開四百年之大漢,如此天選之所,豈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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