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之平靜地說道:“張禕是個操行高尚,做事非常有原則的人,當初他父親仕官桓楚時,他曾經哭諫讓父親不要效忠於亂臣賊子,為此還給狠狠打了一頓,幾乎送命,可是剛醒過來,就掙紮著要去再勸,其人忠義至此。現在也是擔任了琅玡王司馬德文的郎中令。在他的府中做事。”
劉裕點了點頭:“真是個忠正的人,我喜歡。但願他能讓司馬德文也立身忠正,不要有什麼非份之想。還有個張裕呢咦,他的名字跟我一樣啊。”
徐羨之笑了起來:“忘了告訴你,他已經改名了,為了避你的這個名字,他不用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字行世,現在的他,改叫張茂度,寄奴,你懂了吧。”
劉裕的臉色一變:“這避諱隻是避皇帝而已,我又不是,為何要避我的名字”
徐羨之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睛:“從一般人的理解,這是表示對你的尊敬,但這背後的意思,其實不用明說,大家心知肚明,就象那殷仲文,其實也隻是做得急了一點罷了。當今的天下,誰才是真正的主宰,這還用多說嗎”
劉裕咬了咬牙:“那按你這意思,張家也是想對我勸進,想讓我改朝換代所以提前就來這麼一手嗎”
徐羨之笑了起來:“彆說一個張家了,就連一直五大三粗的鐵牛向靖,也改名了,就在昨天,他改叫向彌了。寄奴,以後見到鐵牛不要叫錯了。”
劉裕本能地想要說我又不叫劉靖,他避什麼,可是腦中電光火石地一閃,自己那早已經亡故多年的先父名叫劉靖,向靖,哦,不,應該是向彌,避的是自己父親的諱啊。
劉裕的眉頭一皺:“鐵牛這麼多年都沒想到這個,是誰教他的”
徐羨之搖了搖頭:“這個你自己問他吧,我也不知道,但我也相信,這絕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也許,殷仲文的事,讓不少京八兄弟也開竅了呢,希樂這麼急著要跟你爭,恐怕也是不想等到大局已定後,再成為你的臣子吧。”
劉裕搖了搖頭:“我前麵可沒答應你的這第二種選擇,司馬氏篡權奪位,得國不正,所以後世人人效仿,最後自己家又得了什麼好處給人當成傀儡在手中玩弄,這樣的皇帝,換了我還不想當呢。我的誌向是讓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恢複我們漢人的江山,至於當不當皇帝,我真的沒啥興趣。”
徐羨之笑道:“可是當了皇帝,你就可以有權力,也有名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用始終擔心後院走火。這一步,現在也許說起來還太早,但今後,你總有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也許到了某一天,你會發現你所有的家人,朋友,部下,兄弟,都會勸進,到那時候,你還可以輕易拒絕嗎”
劉裕咬了咬牙:“至少現在,我無此意,而且我未建大功,雖然恢複了晉室,但也沒收複失掉百年的江山,除了你以外,也隻有殷仲文向我勸進過,我勸你也管好嘴,以後不要到處宣傳此事,以免惹禍上身,我也保不了你。”
徐羨之微微一笑:“我今天能明白你的心意就行了,不需要急著勸進,此事也確實急不來。而且,我仍然堅持認為,現在北伐的時機遠遠談不上成熟,隻會傷害大晉的百姓,還會讓你的反對者趁機反撲,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有毀之一旦的風險,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在理想和現實之間平衡。”
劉裕正色道:“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的。這個張裕,哦,張茂度,我聽穆之說過不少,他本人很有治國之才,以前當過衛將軍司馬尚之的參軍,司馬尚之兵敗時,他在亂軍之中仍然很好地保管了全軍的輜重,糧草和軍隊花名冊,一如平常,井井有條,桓玄也深為驚訝,後來桓玄稱帝後,為了更好地搜刮和控製吳地,讓他當吳國內史,專門為桓家子弟去侵占建康世家的吳地莊園,但他卻是兩頭不得罪,能拖就拖,實在拖不了的,也會想辦法讓桓氏一黨出錢贖買,多少保證了世家高門的利益。而自己的家族,卻是沒有趁機占任何好處,這與貪婪成性的殷仲文,卞範之等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羨之點了點頭:“不過,也因為他張家在偽楚政權裡當過官,所以給建康城中的世家高門恨得不輕,雖然不至於象對桓,殷,卞等家族這樣趕儘殺絕,但也是公議將他們罷官,甚至在建康光複的那天,就聽說有些世家想趁亂把張家斬草除根,這才有了穆之請你下令特彆派兵保護的原因。”
劉裕冷笑道:“不用說,我都知道是庾家,郗家這些家族要乾的好事!在這些人眼裡,無論是北府軍的京八兄弟,還是長期給他們壓製的吳地土姓,甚至是以前的天師道,隻要是新崛起,能對他們構成威脅的勢力,都是要往死裡整。還好這張茂度做人留了一線,也保全了自己家族。現在他賦閒在家,張邵在我幕府中任職,那你看,我應該怎麼用他呢”
徐羨之微微一笑:“一門三傑,有在朝中王府裡做官的,有在你幕府中聽令的,還有一個應該怎麼安置,不用我多說了吧。三兄弟中,這個張茂度是有過治理州郡的經驗的,也有實際的才能,我相信你會作出好的安排。”
劉裕突然笑了起來:“羨之啊,你這等於是舉薦了張茂度,請問這個人,跟你關係很好,很熟嗎”
徐羨之點了點頭:“我當年在上虞的時候,追查天師道時,就跟張茂度打過不少交道。關係很好。他之所以會倒向你,倒向京八黨,也跟我的勸說有一定的關係,當然,後來你在吳地的做法,讓他們對你信任,這是你自己的功勞。既然你以後想要慢慢地架空和取代現在的世家,又一時缺乏可以速成的人才,那提拔一些吳地土姓世家,是權宜之計。張家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們是留候之後,祖籍也在北方,並不象彆的家族一樣隻想著偏安吳地,不思進取。你如果要北伐,他們至少不會直接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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