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去不得隻是一時,弘暉的康健才最要緊,毓溪守了一整晚,所幸弘暉這病來得急去得快,隔天下午又能大口喝奶,逗一逗就樂嗬地咯咯笑。/br兒子一笑,毓溪也有了笑容,又勝在年輕,熬一夜不至於傷了根本,兩口子歇了片刻午覺後,胤禛就回去當差,毓溪繼續留在兒子身邊。/br宮裡太醫晌午前來過一回,這會兒天快黑了,又來給弘暉診脈,說是德妃娘娘吩咐的,太醫院裡自有安排,不會妨礙伺候宮裡的主子們,福晉不必在意。/br毓溪大方謝過,命青蓮好生相送,他們才出門,西苑的丫鬟就找來,站在門下說,側福晉聽聞大阿哥病了,想把原先從烏拉那拉府請來的嬤嬤撥過來,能幫著好生照料大阿哥。/br這裡頭是真心還是客氣,毓溪不在乎,淡淡地說:「小阿哥身邊離不開人,讓她們繼續伺候弘昐就好,再告訴側福晉,近來多雨,就要入秋了,保重身子。」/br這話原原本本的送回西苑,側福晉暗暗鬆了口氣,她擔心福晉會把人調走,而使得弘昐得不到最好的照顧,又怕福晉就等著自己主動開口,若不去迎合也要得罪人。/br這般糾結了一整晚,今日聽說大阿哥沒事了,才放心派人來提一嘴。/br「過去大格格也病過,就不說咱們小阿哥了。」身邊的丫鬟,不知是為了討好李氏,還是當真打抱不平,小聲埋怨著,「四阿哥居然丟開朝務趕回家,守了一天一夜,嫡福晉生的大阿哥,是真金貴。」/br李氏走到悠車旁,看著自己孱弱的弘昐,嘴上不說,可心裡明白,在胤禛眼中孩子之間的區彆並不是嫡庶,而是他知道弘昐不好養,父子間少些感情,將來才能離得痛快。/br想到這裡,李氏淚如雨下,腳下一軟伏在悠車旁捂著臉,生怕哭出聲。/br「主子……」/br「您怎麼了?」/br丫鬟們怯怯地站在一旁,互相看了又看,不敢上前攙扶,也不敢再多問什麼,門外乳母和烏拉那拉家來的嬤嬤探頭瞧見,也都默契地退下了。/br而這光景傳到毓溪耳邊,聽著青蓮歎氣,毓溪卻說:「孩子的事,我半分不願與她計較,就讓她哭吧。」/br轉眼數日過去,弘暉早已康複,瑛福晉來探望時,驚歎孩子長大了那麼多,毓溪每日看著並未察覺,姨母說孩子果然一天一個樣。/br這會子坐著喝茶,瑛福晉心疼地問:「嚇著了吧,弘暉打出生以來,還是頭一回生病。」/br毓溪點頭,不必對姨母掩飾,她知道姨母問的話,也是宮裡額娘想聽的。/br瑛福晉說:「不要和我客氣,我這兒不是娘家,談不上不合適,你不方便總往烏拉那拉府上求助,就來找姨母。毓溪啊,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彆太逼著自己。」/br毓溪爽快地答應,笑道:「但願不要為了孩子的事來麻煩您,但這人在世上難免生病,下回再有什麼我和胤禛處置不來的,一定找姨母相助。」/br「這就好。」瑛福晉安心地喝了茶,接著道,「七夕節榮妃娘娘宴請,也給我發了帖子,估摸著你不去,我才來看一眼弘暉,回頭好向娘娘稟告。你呢,有沒有什麼話要我帶給娘娘,我一並帶了去。」/br毓溪想了想,說道:「請姨母替我向額娘謝恩,勞煩額娘去太醫院調派人手,我知道您一定說我太客氣太小心,但胤禛說過,父母之恩、夫妻之恩,不該覺著理所當然,要常懷感激。」/br瑛福晉朗聲大笑,笑罷又憐愛地說:「胤禛怎麼對你說這樣的話,打哪兒提起來的?」./br毓溪不禁臉紅:「實則是額娘教導他,莫要覺著我待他好,就不懂得珍惜,他說給我聽,我自己又悟了幾分。」/br瑛福晉嘖嘖:「倆傻孩子,這樣心善方/br正,還一日三省,外頭那些混不吝的,眼裡哪有個錯字,又怎知道感恩。」/br一樣的話,瑛福晉也在德妃跟前說了,七夕這日姐妹倆在永和宮相見,說著這話出門,德妃嫌妹妹聒噪:「好了,一會兒叫人聽去。」/br瑛福晉攙扶著姐姐,不服氣地說:「那些人日日口無遮攔,成天編排你們母子,娘娘卻要我小心。」/br德妃嗔了一眼,緩緩走出永和門,說道:「回頭告訴阿靈阿,該給十阿哥張羅婚事了,好歹是舅舅家,府裡不能沒有準備。」/br瑛福晉道:「舅舅不見得在乎,舅媽惦記著呢,您放心,就算我不在乎十阿哥,還能讓您丟臉嗎?」/br忽然一個激靈,想起溫憲來,親外甥女可是她的心頭肉,忙問:「娘娘,那咱們五公主的婚事……」/br德妃點頭,笑容裡是驕傲與不舍:「姑娘大了,該有她自己的天地。」/br瑛福晉也舍不得,問道:「皇上打算幾時指婚?」/br德妃笑道:「倒也不著急,來年東巡後的事,先讓太後安安心心回一趟草原。」/br說著話,姐妹二人已到了景陽宮外,剛好遇上從鐘粹宮過來的戴貴人,七福晉該是去請了婆母一起來的,叫人意外的是,八福晉居然也跟在一旁。/br眾人見禮,德妃和氣地說:「榮妃娘娘跟前沒那麼多規矩,今日高興玩上半天才好,一會兒妹妹們來了,替我多教教她們規矩道理。」/br戴貴人笑道:「這孩子自己還糊塗著呢,娘娘您不嫌棄才好。「/br瑛福晉悄悄遞了個眼色,戴貴人這才想起一旁的八福晉,趕忙描補:「自然咱們八福晉最是賢惠能乾,比她嫂嫂強多了。」/br這不過是長輩們的客套話,八福晉不敢當真,也不會往心裡去,之後跟著進了門,向榮妃行禮道賀,便要隨七福晉去一旁坐下。/br偏偏這紫禁城裡,從不缺好事之人,宜妃忽然問她:「你額娘呢,怎麼不來一起過節?」/br八福晉愣住了,一時半刻不確定這「額娘」指的是哪一位,好在宜妃自己接著說下去,對眾人道:「惠妃姐姐怎麼神神秘秘的,總也見不著她,榮姐姐,該不會為了孩子們的事,您沒邀請吧?」/br八福晉這才肯定,宜妃說的是惠妃,想來也是,親婆婆是真正深居簡出的人,不得寵不惹眼,誰會沒事提起她。/br但聽榮妃道:「前日下雨,她著涼了,不來湊熱鬨,一早送了好些水靈的瓜果來,要我招待你們。」/br宜妃毫不掩飾她看笑話的心思,嚷嚷道:「真是的,我還以為你們要老死不相往來了。」/br這邊七福晉默默地帶著八福晉走開了,到了一旁避開長輩們的目光,才笑道:「彆在意,宮裡的宴席沒有宜妃娘娘在,才冷清呢,熱鬨些也挺好的。」/br八福晉安下心來,橫豎今日她絕不踏足長春宮,除非惠妃派人來綁她,她和胤禩早就說定了,哪怕被人指責不孝,也不送上門去叫惠妃糟踐。/br正要應七嫂嫂的話,娘娘們那頭傳來笑聲,原是三福晉抱著孩子來了,母子倆一時被眾星捧月,榮妃娘娘抱著孫兒,什麼煩惱都沒了。/br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女眷們各有各的歡喜,她們或是自己有兒女,或是家中有側福晉格格生了孩子,在座除了未出閣的公主郡主們,成家的皇子和宗親子弟裡頭,唯獨八阿哥府裡還沒香火。/br才安定的心,又一陣亂跳,八福晉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生怕在這時候有人瞧見她、提起她,即便自認年輕,犯不著著急,也架不住那些冷嘲熱諷的話,若再令胤禩丟人……/br「八妹妹,我們下棋去。」/br「下棋?」/br八福晉還沒醒過神,就被一旁的七福晉帶走/br了,好在離了正殿也就離了三福晉的張揚嘚瑟,終於不怕突然被人提起,再說些傷人的話。/br如此,姐妹妯裡們下棋說笑話,輕鬆愉悅的氣氛,讓八福晉漸漸放下了警惕,不知不覺便到了開席的時辰,太後和皇帝先後賜席,八福晉跟著眾人一遍遍謝恩行禮後,就被七福晉帶著入席了。/br到這會兒,一切都安好,讓八福晉想起了那日四阿哥府上的滿月酒,是她嫁給胤禩後最快活的一次赴宴,今日雖不及那天,但太平無事也足夠好了。/br然而腦袋裡剛浮起這樣的念頭,三福晉忽然走來,已換下先頭抱孩子時穿的衣裳,此刻一襲茜紅織錦百福團紋袍,貴氣張揚,才坐下就被裕親王家的嫂嫂誇讚好看。/br如今胤禩有本事,家中早已擺脫了從前捉襟見肘的日子,八福晉對這些金銀綾羅等等的身外之物再也不稀罕,三福晉隻管好看她的去,自己低頭理一理衣袖,這身江南上等的綢緞,也不輸任何人。/br「怎麼有股酸味……」可三福晉忽然開口,皺眉四下嗅了嗅,衝著八福晉道,「八妹妹,你把鹹菜壇子帶來了?」/br「鹹菜?」八福晉被問住了。/br三福晉毫不掩飾她的嫌棄,更陰陽怪氣地說:「你們不知道吧,托八弟兩口子的福,皇阿瑪才度過苦夏,聽說八阿哥府裡角角落落都擺滿了醃菜缸子,不然怎麼供得上禦膳席麵裡的鹹菜呢?」/br「沒有的事……」/br「怎麼沒有呢,現下禦膳房的鹹菜都是你家送來的,不然你身上怎麼一股酸味?」/br八福晉大窘,她身上怎麼會有酸味,明明出門前用了姑蘇最名貴的桂花香粉,下棋那會兒妯裡們還說她聞著就甜。/br席上氣氛微妙,有人避開目光,有人掩麵偷笑,三福晉卻一揮帕子,大笑道:「逗你玩兒呢,你們看八妹妹的臉都漲紅了,還當真了。」/br「彆理她。」七福晉悄聲勸說,在桌底下拉了拉八福晉的手,「你若掛臉,她就得逞了不是?」/br八福晉腦袋嗡嗡的,這一刻她很想問七嫂嫂,自己聞著究竟是桂花的甜,還是鹹菜的酸,而其他席麵上,不知為何也傳來笑聲,一時間,覺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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