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獎這兩年的改革力度是真的挺大的,顯然是一群想要做事的人在運營這個獎項。這幾年,電影獎隻要是入圍的影片,都會在影院重映,按照過去這三四年的情況,基本上在這個窗口期,所有入圍影片重映的票房加起來也能有好幾億。”
陳梓妍提起淩雲獎這幾年的表現,還是挺感慨、認同的。
在國內電影三大獎中,陸嚴河參與最多的其實也是淩雲獎。
“他們真的很敏銳,看到了劇集市場的變化。”陳梓妍說,“其實,大家都說國內電影這些年的變化很大,但說起來,是市場在變大,觀眾在變多,有錢了,大家願意走進電影院看電影了。要真說從題材、拍攝手法、質量等內容上的變化,我個人認為劇集的變化是遠遠大於電影的。某種程度上而言,劇集是在走上坡路,而電影,除了製作工藝,其他方麵感覺都在走下坡路。”
陸嚴河跟陳梓妍其實是有同感的。
“但是,傳統的電視劇三大獎,它們是沒有跟上這個形勢的變化的,我不是說,它們評獎的結果不對,但獎項的歸屬和結果呢,有的時候反應的就是一種整個行業的趨勢。”
陳梓妍接著又說:“你看三大獎的評獎結果,我其實挺悲觀地覺得,它們每一年的結果還被聚焦在是否有黑幕,而不是這個結果反映的是否是這個行業最值得表彰的結果。”
陸嚴河一愣。
“什麼意思?”
“舉個例子,《老友記》,國內這幾年最火的電視劇,穩居1的位置,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對吧?”陳梓妍說,“不是說這部劇是你做的,我才這麼說,而是這樣一部對行業這麼有影響力、在市場反響又這麼大的劇,從第一季開始,到現在都開始做第五季了,它始終沒有在三大獎上有任何的體現。”
陸嚴河猶豫了一下。
“但是……情景喜劇一直是不受主流獎項待見的。”
“這本身就是一種悖論。”陳梓妍說,“第一,主流獎項,是誰的主流?是政府部門的主流,是行業的主流,還是藝術價值的主流?主流的定義都有不同的範圍。第二,評獎要的是公平,但不意味著每一年評獎遵循的都是同一把尺子,總有人誤以為所謂的公平,就是這個標準是一成不變的才對,這個行業在不斷變化啊,市場也在不斷變化啊。”
“有的時候,一個獎,概念先行,嗯,他們覺得這幾年都是老演員獲獎,得推一推年輕演員裡,但是,偏偏推年輕演員的這一批,沒有哪個年輕演員的表現是服眾的,結果就是招致一片罵聲,你說他們是故意不公平嗎?也不是,但就是太自以為是,用自己的概念去試圖操控大眾和市場的喜好。”
陳梓妍對陸嚴河說,“當初《榮耀之路》,你拿影帝那一年,幸好你是在最後頒的銀河獎拿的影帝,否則,一樣會有爭議,大家心中覺得應該拿獎的男演員,他們都已經在淩雲獎和飛鴻獎拿過了,你再拿,彆人對你的質疑就少多了。畢竟你那一年是大年,競爭者太強了。”
陸嚴河點頭。
確實如此。
“這就是人心所歸的問題。”陳梓妍說,“在最佳男演員評比的大年,你看,其實跟你一起演《榮耀之路》的商永周,最後沒有拿獎,是他的表現就比你們那一年三個拿了獎的男演員差嗎?肯定不是,對吧?甚至一開始他都是最熱門的提名者,他演得真的好。那在出現了其他值得拿獎的男演員的時候,大家其實都挺默契,這個時候,已經不再那麼需要這座獎杯的商永周,就暫時先不給了。”
“事實證明,你看,《榮耀之路》這部電影的影響力,後續就遠遠不及《胭脂扣》,拿了淩雲獎影帝的周宇寧,靠的也是《九陰》這部近八年來影響力最大的武俠題材電影。”陳梓妍說,“就你們那一屆,最佳男主角的幾個選擇,引起的討論巨大,但在喧囂過後,大家都認為是給對了,給得實至名歸。”
“那你再看最近這兩年的表演獎項歸屬,那些獲獎者的電影,有幾個是真正會進入華語影史經典的,又有多少人真的看過那些電影?”陳梓妍撇撇嘴,“一味地追求藝術,追求絕對的表演質量,而不去考慮整個行業的情況,一樣是一個自取滅亡的過程。”
陸嚴河若有所思。
今年金鼎獎最讓陸嚴河生氣的,其實還不是《老友記》那件事,而是顏良主演的《山顛》,竟然都沒有幫他拿到一個提名。
公平是一個即使明知為偽命題也必須自欺欺人才能維持一個虛假平衡的概念。
顏良這幾年在劇集領域的表現,足以稱得上整個行業所有年輕演員的楷模。
無論是付出,努力,還是最後呈現出來的人物塑造質量,都應該得到認可的。
但莫名其妙的,《山巔》這部劇就被忽視了。
淩雲獎打算舉辦劇集獎的評選消息,到了這個階段,也基本上捂不住了,慢慢地在業內流傳開來。
隻不過,對業內很多人而言,淩雲獎突然搞這麼一個大動作,就跟今年金鼎獎出的輿論危機聯係到了一起。
很多人都猜測,淩雲獎這是不是想要在劇集獎項的領域,取金鼎獎而代之。
這可不是什麼草台班子隨隨便便弄出來的一個獎,而是淩雲獎,本身就是一個權威的電影獎項。
業內傳著傳著,忽然就演變成了“金鼎獎危矣”的信號。
黃廉不知道連著接了多少個電話。
淩雲獎要做劇集獎,矛頭卻直指金鼎獎。
本身已經慢慢過去的負麵輿論,再一次卷土重來。
任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
黃廉再三跟人保證,金鼎獎的地位一定不會被淩雲獎撼動。
但是,口頭上的保證無法作數。
金鼎獎執委會緊急開會,商討對策。
明年金鼎獎一定不容有失,不能夠再出現今年這樣的爭議了。
得想辦法改變輿論,力挽狂瀾才行。
“邀請陸嚴河來擔任評委?”黃廉震驚地看著會議室裡其他人,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一個走向。
有人說:“隻有這樣,才能夠彌合大眾眼中陸嚴河跟我們金鼎獎的關係。”
“他才隻有二十四歲。”黃廉強調,“二十四歲的評委嗎?在金鼎獎的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年輕的評委!”
“那金鼎獎上出現過因為一個演員而差點把我們金鼎獎的口碑給毀掉的演員嗎?”馬上有人反駁黃廉,“他現在的成就已經完全超出了他這個年齡段演員的正常水平,甚至可以說,圈內大部分三四十歲的一線演員,都沒有他取得的成就高。”
“那這也太過了。”黃廉搖頭,“我不同意。”
“那我們就表決吧。”立即有人說,“執委會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黃廉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讚成表決。”古墨忽然開口。
他這一開口,其他人都震驚地看向他。
黃廉也是如此。
古墨是羅宇鐘的學生,一直是力挺陸嚴河的,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反對,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古墨,你也認為陸嚴河的年齡太小了嗎?”
“我不是因為這個。”古墨聳聳肩膀,“隻是,我可以很明確地說,即使我們邀請他擔任評委,他也不會來。”
“他不會來?”黃廉笑了,冷笑。
古墨:“就在最近,西圖爾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邀請他擔任明年的評審,他拒絕了,淩雲獎的劇集獎邀請他擔任第一屆評委會主席,他拒絕了兩次,現在陳恒毅還在鍥而不舍地遊說他。”
他轉頭看向黃廉。
“黃主席以為區區一個金鼎獎的評委,對陸嚴河是有什麼誘惑力的東西嗎?”
古墨一番話說完,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黃廉的臉色變了又變,嘴張了又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古墨攤開雙手,“所以,大家應該知道我為什麼反對表決了吧?通過這種方式來彌合跟陸嚴河的關係,前提是我們給的,是陸嚴河想要的。你們在這裡摳摳搜搜的時候,彆人早就已經到了另一個級彆。咱們有什麼好掙紮的呢?就現在這種運行的理念,就算真的把陸嚴河請過來了,讓大眾覺得金鼎獎跟陸嚴河的關係緩和了,又怎麼樣呢?連選個評委都還這麼在乎年齡,在乎資曆,更不用說獎項的評選了,就讓金鼎獎慢慢被淘汰吧。”
“古墨,你彆這麼偏激,有你這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嗎?”有人說,“金鼎獎確實存在一些問題,但現在大家都還是想著要解決問題。”
“解決什麼問題呢?”古墨忽然問。
一時間,無人說話。
“有人知道金鼎獎現在的問題是什麼嗎?”
還是沒有人說話。
古墨看著黃廉,“金鼎獎最大的問題,不就在於這個獎項的結果,它已經從一開始就不純粹了嗎?誰能提名,誰不能提名,是誰在決定這件事?是誰在影響著這個名單?”
空氣十分安靜。
這一刻,每個人的神色都變了。
“黃廉他挾私報複陸嚴河,是他的問題,不過,在座的各位,以及各位背後的各路人馬,誰又能說自己的手乾乾淨淨呢?”古墨嗤笑了一聲,“邀請陸嚴河來做金鼎獎的評委?我不知道這是誰想出來的辦法,但我想問一句,你們有沒有想過,真的把陸嚴河請過來做評委了,到時候,誰能擺平他?還是說,讓這個獎,乾淨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