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錢袋落地的聲音讓旁邊的婆子聽見,那人悄悄用胳膊肘杵了杵邊上的女人,朝中年男人的方向努了努嘴,故意拉長聲音道:
“說來也巧,人家溪元村的員外姓紹,咱村也有人姓紹,都是一個姓氏,偏偏這身份地位可是差的一個天一個地嘍。”
旁邊女人見狀滿臉尷尬,她就是好奇來看個熱鬨,可不想摻和鄰裡間的矛盾。
所幸,她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到隔壁院“砰”的一聲將門關起來,連帶著外邊的紅燈籠也被人拿了下來。
女人見旁邊的婆子還要說話,趕緊將人拉回屋子裡,小聲勸道:
“你也少說兩句,要被人聽到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麼不好意思?人家一個大男人整天不出門乾活,就窩在家裡守著婆娘,自己當龜公,這種人都不害臊,老婆子清清白白活了大半輩子,有啥不能說的。”
那婆子也是嘴裡不饒人的,聽到女人的勸話,越發激動起來,手指著隔壁院,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麵上咬牙切齒道:
“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和這種斷子絕孫的醃臢貨兒挨在一處。
你可彆扯我,老婆子又沒說假話,某些人哪……連親兒子都寧願過繼出去,也不想跟親生父母有來往,可想而知他們做人有多失敗。”
那婆子站在自家院中,衝著隔壁喋喋不休的咒罵著,連帶原先進屋的幾個漢子,這會兒都全沒了興致,個個黑著臉提著褲子從西側屋裡出來。
彼時,紹銘珩還在廚房裡用瓦罐熬藥,聽到動靜也隻是麻木的起身等人走後,將院門關上。
隔壁的咒罵聲依舊在,他蹲坐在一張小凳子上,眼神直勾勾看著瓦罐不斷往上冒起的水霧。
也不知過了多久,
恍惚中,他才察覺爐子裡的柴火燒沒了,正準備用抹布拎起罐子把藥汁倒碗裡,手舉起的一刹那,竟發現自己手背上都已經布滿黑褐色的斑點,更有道道溝壑縱橫其間,整隻手掌枯瘦乾癟。
那模樣,哪像是一個才三十出頭的男子該有的手。
“嗬,已經十年了。”
紹銘珩那仿佛被砂紙打磨過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絲絲痛苦,仿佛是被壓抑了許久的悲鳴。
與王氏相互折磨的這十年間,他都快記不得自己曾經還是一侯府的世子。
倒是他那位三弟據說混的越發出息了。
就連他這種足不出戶的人,也能偶爾從村民口中聽到關於對方的隻言片語。
據說,老三種田是一把好手,當初一來就盤下了附近幾個小山頭的地,風風火火的雇傭村民開荒種田,倒真讓他培育出不少產量頗高的糧種。
甚至於,這家夥還十分好心的以物易物,將自己手裡的好糧種與村民們手裡的普通糧種交換,讓大家都能吃飽飯,交的上糧稅。
也因而還被北潼城太守嘉獎,連帶著鎮守北疆的陳元帥也都聽說了他的名頭。
畢竟邊疆苦寒,種糧不易,可自打有了老三早就出的耐寒糧種,雖說口感不好,卻也解了軍中士兵時常斷糧的危機。
因此,三房不僅從軍戶重新改為良籍,更是被封賞了一個員外郎的閒職,雖沒什麼權利,可也有彆許平頭百姓。
爹娘他們當時聽到這消息,還多次上門打秋風,可都被那小子給趕了出來。
一來二去不知怎的還被上頭的人知道,一家子男丁凡是十五歲以上,通通拉到軍營裡當了三年的雜役,才拖著一身傷,穿的跟乞丐似的破爛衣服回來。
想到三房的富貴日子,再看看自己這越過越窮苦的生活,紹銘珩沒來由湧起一陣心酸與不甘。
他隻覺自己不該活成這樣的。
“要不是,要不是……”
紹銘珩嘴裡嘟囔了一句,到底沒說出完整的話,他端著一碗濃稠的藥汁,步履蹣跚的微微弓著背往西側屋子走去。
明明才三十出多歲的漢子,光看外貌,旁人都還以為這人已經五十歲了。
“咯吱——”
破舊的木門被人推開,一道濃鬱到發臭的石楠花味撲鼻而來。
紹銘珩眯了眯眼,適應屋內昏暗的環境,腳步熟練的往木床方向走去。
“噗——”
他才走近,就迎麵飛來一口唾沫星子,徑直落在衣服下擺。
床上的女人除了被蒙著眼睛看不清外,原本缺失的鼻子和被毀掉的容貌已經恢複如初。
可惜,哪怕對方變化再大,紹銘珩依舊麵不改色的坐在床沿上,單手掐住女人的下頜,仔細檢查其口腔內的情況,聲音堪稱溫柔道:
“舌頭長勢不錯,居然又生出了一小團肉芽,你若是喜歡吃紅燒肉,我改天再給你燒一碗喂給你。又或者,你更喜歡吃我給你做的鹵雞爪?”
王敏悅聽得渾身顫抖,原本臉上升起的怒色都消散殆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和討好,腦袋都不由自主湊近男人的手,輕輕蹭了蹭,作出順從的姿態。
紹銘珩長歎一聲,半晌都不說話,就在王敏悅被嚇的渾身抖動得越發厲害時,才慢悠悠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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