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快開席了”，聚在台球室裡的眾人一哄而散，奔著葛文才家趕去。
趙河落在後麵，手指間夾著一根煙，表情好像老農看到久旱的禾苗一般，滿臉的悲傷。
趙明等他走過來，攬過他的肩膀，嫌棄道：“我說二哥，你至於嗎？才輸了一局就擺上臉色了，玩不起啊。”
“你哥我是那樣的人嗎？你們上高中的、上中專的、上技校的，吃完這頓飯都會各奔東西，村裡跟我歲數一般大的年輕人，越來越少。我今年虛歲二十，混了這麼多年還是一事無成，我發愁啊。”
趙河扔掉煙蒂，仰頭看向眾人頭頂的天空，仿若劉皇叔附體似的，口中連連歎息。
“你發什麼神經，不會是受刺激了吧，難道相親又失敗啦？”趙明推了趙河一把，疑惑的問道。
這位趙二哥頭腦簡單，性格爽直，怎麼會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臥槽，你推我乾啥。好不容易裝個逼，氣氛都讓你給破壞了。”趙河湊過來，捶了趙明一拳笑罵道。
“行啦，有什麼難事跟兄弟說說，我不一定能幫上忙，但是當個聽眾還是合格的。”趙明重新把手臂搭在趙河肩膀上，說道。
“自從我立誌進軍地產行業，承包了一些鄉裡的工程，修房子、蓋豬圈、打院牆，可謂是風生水起。
“但是那些大工程，咱們連邊都靠不上，人家跟我說需要什麼資質。我去縣工商局谘詢，他們告訴我，成立公司要繳納注冊金，我爸他不給我錢，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地產大亨。”趙河絮絮叨叨的講述了他的傷心事。
趙明聞言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趙河的智商不適合搞房地產，於是勸道：“你在鄉裡攬點活乾乾就好了，鄉裡鄉親的就是欠你錢不給，最多拖個一年半載的也能要來。
“那些大佬都是八百個心眼子，有錢包二奶，也不會痛快給你結算工錢，到時候村裡人還要懷疑你貪汙公款，背後戳你脊梁骨。”
“地產行業水這麼深嗎？”趙河有些半信半疑的問道。
“嗯，我學曆比你高，我肯定比你懂得多。你也彆想東想西的了，回頭我看看幫你找個營生。”
趙明想著，等到建宏酒業前山鎮分廠投產，藥酒大規模上市，讓趙河做萬龍縣的代理商，再不會做生意，等著人上門買酒總能應付吧。
“我去，你可拉倒吧。你自己都在勤工儉學，還吹牛逼給我介紹工作，你咋不上天呢。”趙河翻了個白眼，沒有把趙明的話當回事。
“好，等我上天的時候，一定通知你。”趙明也不辯解，笑嘻嘻的跟趙河一起追上人群，向前走去。
……
葛二蛋家，流水席已經開始了。
院子裡擺了十張桌子，每桌都坐滿了老人和孩子。這是雙龍村尊老愛幼的傳統，年輕人都要排在後麵。
煎炒烹炸，燜溜熬燉，菜品流水一樣端上桌。龍肝鳳髓美味珍饈是沒有的，都是大眾菜。
大人忙著往自己的口袋裡扒拉硬菜，小孩子直接奔著油酥豆花生米下手抓。
趙有國像門神一樣站在廂房門口，主持分發煙酒糖塊的工作，腰杆挺得筆直的“趙瘸子”，村裡大人孩子都怵他。
林麗華正在跟葛文才的老婆，還有趙有山的老婆拉家常，也不知道幾個女人聊的什麼那麼開心。
在正房門口，趙明終於看到了同學葛二蛋，他正在跟他哥葛大山一起招呼客人。這小子依然戴著厚厚的眼鏡，留著小平頭，隻是胡子已經刮乾淨了。
“二蛋，好久不見啊。”趙明走上前，想要給他來一個擁抱。
“趙明，你好！歡迎你來喝我侄子的滿月酒。”沒等趙明走近，葛二蛋居然伸出一隻手，看樣子是要跟趙明握手。
趙明有些意外，伸手跟二蛋相握，嬉笑道：“乾啥啊，咱們同學之間還搞得這麼正式。”
葛二蛋矜持的笑笑，說道：“我們都長大了嘛，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不懂事。‘二蛋’是小名，叫出去讓人笑話，以後請稱呼我的大名——葛二山。”
趙明一瞬間有些愣神，感覺眼前一起長大的小夥伴有些陌生。
忽然想起魯先生筆下的迅哥和閏土，他們在故事裡多年後相遇的場景，也是這樣的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吧。
就是不知道，在現在的葛二山眼裡，趙明是迅哥還是閏土。
“二山同學，你先忙，我過去轉轉。”趙明笑著拍拍同學的肩膀，轉身向著院外走去。
院子外麵，等著入席的村裡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攀談聊天。
趙明挨著個的點頭問好，然後找到趙河的位置，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問道：“二哥，你在這裡裝深沉呢，怎麼不去跟他們吹牛？”
“我一個包工程的，跟他們小孩子沒有共同語言。你怎麼回事，沒跟二蛋多待會？”趙河一本正經的裝個逼，然後反問道。
“沒意思，我覺得二蛋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趙明唏噓道。
“你才知道啊，我早就發現了。自從二蛋考上一中，雙龍村都裝不下他老葛家人了。也就是有國叔熱心腸，你看我，就帶一張嘴過來，吃完飯走人。”趙河一拍大腿說道。
“二哥英明！”趙明給趙河豎起大拇指，然後也不再糾結那些煩心的事。
等到最後一輪，趙明找到母親林麗華，跟她坐在一桌吃飯。
趙明這個“趙老師”，在村民眼中，就是個還在上學的孩子，那些老爺們吃飯喝酒，自然不會喊他。
唯獨二大爺趙有山，拉著老婆和兒子，跟趙明同桌。他可是在飯店裡見過，趙明跟縣公安局的副局長談笑風生，派出所的副所長，都上不了趙明的飯桌。
大家一邊等著上菜，一邊開始動起筷子。
每樣菜端上來，趙河都要先夾兩筷子，放在帶來的塑料袋裡。
趙明覺得有些好笑，開玩笑道：“二哥，你什麼時候養成的這種臭毛病啊，桌上吃不夠，還要往家裡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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