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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黑騎(1 / 2)

binf/b/div塞外的七月,臨近夏末,淡黃色的梔子花,開得一望無際的闊野到處都是,開出大片猶如雲霞的浪漫。

出了錦州的東門,官道兩旁,一簇一簇的梔子花掛滿枝頭,一株一株的垂柳柔枝輕舒,絲絛飄蕩,從眼前一直綿延到數十裡以外,宛若一道蒼翠欲滴的簾幕,橫亙於無疆亭畔,成功地掩蓋下了因常年風沙而導致的晦暗荒蕪。

前方便是無疆亭,亭外植有一叢斑竹,新筍破土,幾枝初綻的桃花,看上去嬌豔欲滴,間有垂柳兩棵,新枝婀娜多姿,反倒平添了幾分野趣;如此盎然的景致,全然不似經年兵戈盈野的苦寒邊塞,而更像是一幅草長鶯飛,桃煙柳雨,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的南國山水畫卷。

此時,夕陽西下,淡淡的餘暉,折射出金燦燦的微光,從煙霞裡走出大批車駕。一支三千餘人身披黃金甲,威風凜凜的皇家禦林軍,緊緊地簇擁著一輛華麗的禦駕,如一陣狂風般……疾馳在錦州城外寬闊的官道之上。馬蹄聲響徹雲霄,車輪聲轆轆未絕,揚起滾滾沙塵,仿佛欲將這片大地都覆蓋其中。

將近黃昏,這支曆經數十日長途跋涉,承載著大周皇室森然儀仗的東巡車隊,終於行進至錦州東門外的無疆亭。

依照禮儀法度,聖駕蒞臨,身為四十萬鐵騎之主,此刻早已率兵橫掃遼東,占據錦州的秦王蕭長陵,須得親率麾下大軍,以及城內所有官吏,出城接駕。若放在北渝時期,自然是迎出越遠越顯尊崇。後來,天下大亂,藩鎮迭起,此等禮儀大大簡化,然基本環節的最低禮儀還是明有法度的。遇到如皇帝巡狩這般大典,司禮大臣還是要擬定諸多尋常忽略而此時卻必須遵行的特殊禮儀,以示莊嚴肅穆。此次天子東巡,預先知會各方的禮儀中便有入城三禮秦王須率兵出城,迎王於一舍之亭;行郊宴,天子賜酒;秦王為帝駕車,入城。也就是說,蕭長陵得在錦州城外三十裡處……專候王駕,完成隆重的入城儀式。

然而,三十裡驛亭……未見接駕大軍,二十裡長亭亦無接駕大軍。目下,十裡之外的無疆亭,已是遙遙在望,卻依然是大風飛揚,官道寂寥,這片行駛於茫茫曠野上的煌煌車馬,恍如一葉扁舟,孤獨地飄零在橫無際涯的東海之濱,既倍顯蕭疏,又頗見滑稽,似乎隨時都可能被突如其來的海嘯吞噬。

此番東巡,隨行伴駕的宗室百官、王公勳貴、後妃命婦、內侍宮女,連同各色儀仗隊伍……整整一千六百餘人,這時竟連一聲咳嗽也沒有,旅途最是醉心的遝遝馬蹄,獵獵旌旗,轔轔車聲,此刻卻是從未有過的令人難堪。

見禦駕不迎,遇車仗不拜,眾人不禁在心底捏了一把冷汗,看來……這位秦王的狂悖,絕非空穴來風,難怪當年太宗斷言,身為靖北之王,秦王蕭長陵天潢貴胄,年少從軍,縱橫疆場,叱吒風雲,劍術冷冽殺伐,上陣廝殺所向披靡,對敵對己不留退路,眉宇間有凜然之氣,曾經親率大軍,一手將昔日號稱“天下第一大國”南楚朝廷逼入不死不休之地,最終一戰滅國,馬踏江南,不啻梟雄之名,然其天性叛逆,傲氣淩霜,心中似是燃燒著一團熊熊烈火,骨子裡少了幾分對皇權的敬畏,他若有朝一日號令三軍,以其人之才……或許可以成為一位優秀的統帥,為帝國開疆拓土,打下一片大大的基業,但終究必為國家大患。

“止道!”一身魚鱗軟甲,頭戴交腳襆頭,麵色鐵青的殿帥高雍,輕輕抬起右臂,長喝一聲。

立時,三千禦林軍駐足,車隊緩緩收住。高雍一騎策馬,來到禦駕之前,憤然高聲稟告。

“啟稟陛下,聖駕臨此,秦王未來接駕,臣請陛下就地紮營,臣遣人入城,敦請秦王郊亭如儀。”

隔著薄薄的車簾,禦駕巋然不動,良久……才從裡麵幽幽飄來了大周天子凝然若冰的言辭,聲若寒風。

“罷了。”

“陛下,這……”

蕭長耀淡然一笑。

“哼,朕的這個弟弟,什麼時候把國家法度放在眼裡,他若是個循規蹈矩之人……朕又何必千裡迢迢地來此東巡呢?!你不用派人進城了,漫說是你,就算是朕,他也未必會給朕這個皇帝麵子。朕,就在這裡等他,看他能晾朕多久。”

是時,禦駕之中分外寧寂,青年帝王俊秀的臉上,雖然無喜無怒,沉默無波,唯獨唇角遺留下來的一抹冷笑,卻是教人望而生寒。

……

黃昏,涼風初起。

遼東北部平原的上空,一片雲影天光,乍有乍無。

在田間勞作的百姓並沒有抬頭,他們沒有興趣欣賞老天爺借助雲朵的形狀與陽光的折射玩的美妙把戲,隻是想在天邊那朵雨雲飄來之前,趕緊將地裡那些金黃的麥子收割回去。今夏雨水有些偏多,聽說南方的那條大江漲得厲害,但對於這些生活在疆域之北的民眾而言,河堤是否安好,江水是否泛濫,與他們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他們更擔心的是這些天殺的潑雨,會不會耽誤了一年的好收成。

偶爾有幾隻肥碩的田鼠,悍不畏人地從農民們的腳下穿過,搶奪著田中那些散落著的穀粒。農夫們手中的鐮刀,也懶得對付這些禍害,隻是專心致誌地收割著穀子,官道兩側一大片連綿不絕的稻田裡,那些唰唰的鐮刀割穀之聲,漸漸彙成一處,形成一種整齊而且能讓聞者產生某種滿足感的美妙聲音。

那些**著精瘦上身的農夫,麵朝黃土背朝天,將自己身上被穀葉割出來的道道小裂口,全部展示給冷漠的上天觀看,卻沒有注意到……官道之上,正停著一列長得仿佛看不見儘頭的車隊。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不是那群北渝紈絝恣意遊獵的車隊,而是象征著大周天子無上權威的天家儀仗。

“嘶——”

忽而,遠方空曠的原野之上,一聲淩厲的長嘶,衝天而起,再仔細一聽,那竟然是駿馬暴烈的嘶吼,並且還不是一匹馬,而是幾十匹,幾百匹,甚至幾千匹,上萬匹訓練有素的軍馬。

沒錯。

是軍馬,而不是野馬!

就在這時,這條原本異常平坦的官道,仿佛是被什麼強大的力量驅使一樣,就在這麼短促的一刹那,竟驟然劇烈地震顫起來,連大地都為之抖動,驚飛林間鳥雀;或許,隻有萬馬奔騰,鐵騎馳騁,才能締造出如此氣吞山河的氣勢。

地平線上,馬蹄聲整齊劃一,如同戰鼓咚咚敲擊出來的節奏,愈發密集,也愈發緊致,仿若一柄出鞘的利刃,冰冷地刺向這片沃土深處的三千禦林軍。

長長的馬嘶,驚雷的蹄聲,這一幕的情景,有一種原始的、充滿力量的美感,當即震懾住了無數人脆弱的心神。

高雍舉目凝望。

四麵八方,煙塵大作!

隻見,遼闊的平原北端,僅在數息之內,便閃出了大片濃密的黑色雲團,再定睛一瞧,那些雲團,竟是一大批連綿不絕的黑甲鐵騎;他們人人身著黑衣黑甲,麵覆黑鐵麵具,腰佩“靖北刀”,手執丈八鐵槍,槍尖泛著懾人的厲芒,烏纓飄蕩,宛若一片裹挾雷暴的烏雲,個個身上散發著咄咄逼人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而他們座下的那上萬匹雄駿戰馬,似乎也如震動的大地一般,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驅使,反襯出微弱的光芒,散發著黝黑的膚色,頓時便從一片混亂中驚醒過來,舒展著它們身體上強健的肌肉,奮然揚起四蹄,猛烈加速,意態昂然地朝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茫茫曠野,大舉衝了過去!

黑騎!

靖北軍的鐵騎,本身就極為強大,除卻鐵浮屠、白馬義從、虎豹騎,以及三千營、五軍營這樣的衝陣驍騎以外,便當屬這支北大營的黑騎……最為剽悍,甚至可以說,不滿五萬的黑騎主力,乃是靖北鐵騎精銳中的精銳,這是蕭長陵賴以起家的部隊,在這位梟雄的精心挑選和訓練之下,黑騎單兵戰力之高,著實令人瞠目結舌。

尤其是在柔然蠻子引以為傲的千裡奔襲和長途追殺上,黑騎的將士,更是擁有整個天下最為顯赫的戰史

憶當年,太宗皇帝西征,大軍遇襲,受困於窮山惡水之中,時年十五歲的秦國公蕭長陵聞訊,親率六百黑騎馳援,六日之內,於戰場之上突進千裡,斬首萬餘,生生救出了當時瀕臨絕境的太宗皇帝。經此一役,黑騎名揚天下,蕭長陵也因救駕有功,於戰後受封“任城郡王”。

數年之後,蕭長陵親率黑騎,深入柔然境內,生擒柔然王庭一代軍神慕容天寶,在柔然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之前,如閃電般地撤回大周境內,一進一出,跋山涉水曆數千裡,竟無一人折損。

黑騎所過,風馳電掣。

天下誰人不識黑騎!

高雍即使再怎麼遲鈍,也認得出來,眼前的這股黑色鐵流……正是秦王麾下的黑騎大軍,而他們此刻的距離,則是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一千騎。

兩千騎。

三千騎。……

整整一萬黑騎。

身為禁軍大統領,高雍深知,這支近在咫尺的黑色騎兵,究竟是一支怎樣恐怖的軍隊!如今,黑騎大舉奔襲,莫非……那位秦王殿下,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發動攻勢,刺王殺駕?要知道,一萬黑騎淩厲衝陣,自己手下的那三千禦林軍,豈不是瞬息便會淪為黑騎將士的刀下亡魂嗎?

“防禦!”

伴隨著高雍的一聲怒喝,三千餘名金甲繡鞘的皇家禦林軍,齊刷刷地抽刀出鞘,一時間刀芒大盛;卻見,三千禦林軍,率先執刀向前,快步如飛,緊緊貼著地麵,直奔黑騎鋒線而來,輔以密集陣型凝聚成勢,擋在那輛明黃禦駕身前,用以對抗來自黑騎主力狂風驟雨的衝殺。

忽然,一陣勁風襲來,一麵高聳的銀色袞龍金邊大纛,赫然飄揚於萬軍叢中,大旗經風一吹,旗幟獵獵振動,而鐫刻在上麵的那枚“蕭”字徽記,也在這一刻顯得尤為清晰,筆力遒勁,大氣磅礴。

這麵大旗,便是標誌著靖北大軍所征必克,戰無不勝的象征與支柱,亦是承載著秦王蕭長陵撻伐天下,馬踏群雄之赫赫戰績的一麵不倒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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