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一邊往身上套著繩索,一邊則有些奇怪長孫紹遠的態度。這事理虧的又不止自己一人,真要宣揚開來怎麼著也是你們家更難堪吧,怎麼這麼有恃無恐?
李泰這裡還有點想不通,堂內已經響起了長孫紹遠的咆孝聲。聽他那聲量便可想象出心情是如何憤慨,在其悲憤控訴聲中,李泰儼然已經成了一個罪大惡極、比他老大哥賀六渾還要更加喪心病狂的禍國大寇,簡直不殺之不足以平民憤。
這可跟李泰之前的設想大不相同啊,難道長孫家篤定宇文泰不敢對他們下手,所以完全不害怕隨時準備提桶跑路的事情曝光?
雖然有點出乎預料,但李泰倒也沒徹底慌了神,幸虧他臨時起意、覺得不能吃相太難看,所以還是規整出一部分從長孫家寺廟裡搜刮到的物資以備不時之需。看這情況,可能是留不住了。
也不知堂中宇文泰是如何安撫的,長孫紹遠的咆孝聲漸漸平息下來。又過了好一會兒,其人才從堂中退出,又狠狠瞪了廊下的李泰一眼,然後才拂袖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李泰便被謁者引入彆處廳堂,沒敢抬頭細瞧宇文泰神情如何,連忙跪拜下去:“罪員李伯山,叩見主上。”
堂上宇文泰神情不辨喜怒,隻是一臉沉思狀,過了片刻才垂眼望向被剪縛兩臂、姿勢有點彆扭的李泰,旋即便冷笑道:“李伯山,北地縱有罪惡亂事,與你職責有關?彆人任官恐繁,偏你多愛生事!承你勤勞,此堂複聞此噪聲。”
聽到宇文泰這連珠炮一般的斥責聲,李泰能夠想象到老大此刻心情是如何憋悶,一時間也不免感慨給自己當老大的確是有點不容易,一不留神就做了彆人宣泄情緒的垃圾桶。
“臣慚愧,雖然有聞馮翊公咆孝於堂、言行失禮,卻身遭捆縛、未能喝阻。此事乃臣私意放縱所做,並非受使台府,臣一身具此待懲,馮翊公卻棄臣不顧、滋擾主上,實在是識見昏聵、不知所以!”
李泰連忙又說道,拋開我有沒有罪先不說,長孫紹遠這人實在太討厭,大行台位高權重,你去麻煩人家乾什麼!
《諸世大羅》
“你一身具此?馮翊公入台幾日,你去了哪裡?我府員在外做了什麼,我竟從彆人口中知事!若非薩保赴州強引,你意躲藏幾時?”
宇文泰又拍桉怒聲道:“老子辟你入府,是老子眼昏。若乾惠保何錯,你去擾他作甚?他一介北鎮老兵,憑著一身忠勇得享些許榮華勢位,能當你如此浪使、抵擋貴宗名門的怒火?”
這話就說的有點傷感情了,大閱那會兒我還是你小寶貝,這會兒就覺得自己眼瞎了?
李泰眨一眨眼,頓時熱淚盈眶,兩手攥著繩索兩端做掙紮狀,並更咽道:“臣雖少愚,但誌氣不短!為大局相忍,故噎言喉中,不意竟連累相親群眾承受擾害。
請主上賜臣一刀,容我與馮翊公當麵辨事,若論者以為臣確該死,臣不敢動勞刑刀,若罪在馮翊公,臣亦不敢居功,唯請捉刀執刑!主上治事察人之明,決不可因臣一身受謗!”
宇文泰見他一臉的委屈悲憤,一時間臉上的怒容也略有收斂,默然片刻後才起身下堂,抬手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示意他彆亂動,自己親手為之解縛。
“前人之所用功,並不隻是為了自身的權勢榮華,更是為了給後輩創出一片正邪分明、曲直有判的天地,讓持道尚義者可以暢所欲言。世道之內的艱深,不當歸罪你們少類,但人間種種的積弊,也要有一個輕重先後解決的順序。”
解開了李泰身上的繩索之後,宇文泰又隨手一指旁邊側席,自己則返回坐定,待李泰入席垂首坐下後才又說道:“長孫一族國之巨勳,就連我都要敬待之,驟然招惹這種邪情,你有所惶恐、舉止失措也是難免。
凡事裂目以爭未必就是上計,少年得誌者、氣盛難屈,可這並不是伯山你該擁的姿態。前所忿言,有感而生、說於你聽,於內恭聽幾分,於外便能少受責難。我府中事宜,也不會容外人置喙!”
“臣羞作涕淚姿態,隻是忍不住……臣在外行事,亦少勇無懼。前觀馮翊公在府如此、如此的驕橫,實在是忍耐不住!臣入事雖短,已經深見主上維係大統之艱難,緣何朝中名爵倍享者,竟無共克時艱之覺悟?”
李泰擦一把硬擠出來的淚水,又忿忿說道。
宇文泰聞言後也長歎一聲,旋即嘴角卻泛起一絲古怪笑容:“你知事仍淺,有此看法也是誤會了馮翊公。他氣焰雖盛,但於事卻未必深知啊。當中緣由,聽過即可,不準外出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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