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穆抬手推回了文書,耐著性子解釋提醒道,但見李泰似乎還未重視起來,便站起身來行至席前,皺眉說道:“秦州之有今日局麵,主公並群屬所經受苦累良多,今日選任長史留守,我雖然未解深意,但也明白主公必是將長史心腹相寄。所以也懇請長史切勿辜負親長寄望,切勿辜負俯受主上恩威的秦州軍民!”
李泰聽到這話,抬眼認真看了皇甫穆兩眼,這家夥雖然自相見時便對自己乏甚好臉色,但能苦口婆心的說出這一番話來,可見也是獨孤信的心腹之人。
他不動聲色的翻起了那張寫滿了邊塞詩以備文抄的紙,自己也從席中站起,向著皇甫穆稍作欠身然後說道:“多謝皇甫參軍指點,但今州務未有比涼州平叛更加劇要之事,我亦遠不及河內公賢明威重,是故躁動不如守靜,州事但依前轍,以待大軍凱旋。”
皇甫穆聽到這話後不免一愣,一時間竟不知該要如何反駁,畢竟就連他自己都說過隻要大家各司其職,誰來留守都沒什麼差彆,所以人家公然摸魚就是安分守己的儘責表現啊。
雖然但是,心裡還是很氣。沉默片刻後,皇甫穆便又說道:“長史未到之前,主公已經在府中幾番誇讚大才。如今既然到來,若不將才力惠及州人實在可惜,即便當下不作,以後也可啊。”
總之你得忙起來,否則我看見難受。
話都說到這一步,李泰若還無作回應,那就真的是自甘示弱了。他也不是真的要安分守己、修身養性,畢竟眼下戰事在即,不想把群眾折騰的太狠,卻沒想到居然有人鼓勵他折騰,這還能忍得了?
略作沉吟後,他便開口說道:“那麼有請皇甫參軍著令兩府倉曹將過往累年所積存事籍整理一番,先把大統九年以來的送來吧,之前諸年有需再問。”
一州事務再多,最核心最關鍵的就是錢從哪裡來、花到哪裡去,其他所有的事情都要圍繞這兩點進行展開,而倉曹就是主管此事的部門。
隻要讀懂了秦州的財政收支報表,也就了解了此境軍政民生大概。要從哪方麵展開工作,自然也就一目了然。
“大統九年以來……那所涉及的文事可就多了,李長史能看得完?”
皇甫穆聽到李泰點明要看倉曹故籍,心中便知他並非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紈絝子弟,但旋即便又不無憂慮的說道。
“且先看看吧。”
李泰也沒有把話說的太滿,倒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是對造冊計事的州府屬吏們沒啥信心,西魏行政公文格式屢作更改,前後差彆錯漏諸多,就連霸府都是在近年來幾作整改下才漸漸規範起來,至於秦州是個什麼情況,他也不敢過於樂觀。
聽到李泰這麼說,皇甫穆便半信半疑的告退行出,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返回來,但卻並沒有攜帶什麼倉曹文籍,而是麵露難色的說道:“長史所征取的文籍實在太過繁多,且其中不乏收存失當,已經難作挪移,須得移步倉舍往觀。”
隻要不是聽說查賬便賬房起火就好,至於說數量繁多,李泰倒是不甚在意,他要翻閱這些故紙倒也不是為了審察每一筆得失開支,隻是為了梳理一下秦州近年來的收支概況與漲跌趨勢。
可當他跟著皇甫穆來到存放文籍故紙的庫房後,望著那通排幾間的大屋,還是有些傻眼:“這裡難道儘是大統九年以來的倉曹事籍?有這麼多?”
皇甫穆雖然有點不爽李泰,但也擔心被其誤會是故作刁難,聞言後便連忙搖頭道:“這倒不是,隻是之前諸曹文書並沒有分類收儲,全都收存在這寫經場中,其中未涉機要者都與經書雜放一處,還需仔細整理搜索……”
“這裡原來是一座寫經場,怪不得墨韻濃厚啊!”
李泰走進這座大院裡便聞到一股濃烈的夾雜著油煙氣息的墨臭味,所謂的寫經場便是專門抄寫佛經的場所,自然少不了紙墨耗材。
他這裡粗粗一瞧,隻見聯排屋宇,透過門窗還能看到許多正伏桉抄寫經書的寫經生,左近房間加起來起碼得有上百人,哪怕手工抄寫效率低下,長年累月下來能夠抄寫出的經書數量也是非常驚人的,怪不得要用幾間大屋來裝。
這能折騰的事不就來了嗎,隻要把這寫經場給裁了,剩下的燈油火蠟筆墨紙張兼人工花費也是極為可觀啊。
可當李泰在了解到寫經場經營的內情後,才知道自己還是淺薄了,這裡哪是什麼耗費人工物料的場所,分明是一個利益非常可觀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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