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台府直堂中仍是燈火通明,諸多員佐各自伏案勤事,但在堂上卻不斷傳出滿是不耐煩的暴躁吼叫聲。
“府內度支計簿怎麼還沒有呈上?真是蠢材!若蘇尚書仍在……”
宇文泰一臉煩躁的捶打著麵前書案,待見到屬員隻是一味的告罪乞饒,便更加的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還不快滾下去抓緊時間做事!”
這一天時間下來,宇文泰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大動肝火了,“若蘇尚書仍在”這句話更成了頻頻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明明在事這些也都是台府老人,但在近日共事起來卻頻頻的出現各種摩擦,讓他心浮氣躁,每每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特彆是台府中諸政務現狀都不甚樂觀,更加劇了宇文泰心中的煩躁,隻覺得哪哪都不稱心意,一時間仿佛整個台府都在與他作對。
宇文泰自知他的情緒多多少少是有些問題的,府中人事狀況雖然談不上好,但也絕沒有向他所感受到的這樣惡劣,一些小問題固然是存在,隻不過在此之前都被蘇綽妥善處理,大量的事務曲折進程也都被其所承擔,隻將一個力所能及做到最好的結果呈交到自己麵前來。
但隨著蘇綽的離開,這種情況不會再有。宇文泰當下的煩躁,既有麵對具體事務時的焦頭爛額,又有痛失臂膀心腹的悲痛傷感。
眼見大行台心情惡劣,眾台府屬官們也都不敢怠慢,今日凡所沒有重要事情的屬員們幾乎儘數留直,努力的想將案頭事務做好。
但有很多事情,並不是有心就能獲得一個好的結果。哪怕蘇綽在世時,也是不能將諸事做的儘善儘美,許多事情仍然存在妥協與將就。
但蘇綽存在的價值,就是儘管存在許多客觀上無法克服的困難,仍然能夠揚長避短、獲得一個尚可接受的事情推進結果。
可今台府之中卻缺乏這樣一個人物,能夠有效的將諸司努力推動的事務進程進行協調互補、從而形成一個實實在在的進步。往往一個部門的工作進度不理想,就會極大連累其他諸司的事程進展,從而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台府中幾名重要的屬官自知問題出在哪裡,但他們也是倍感無奈。他們的個人能力固然是比不上蘇綽,與此同時大行台也不會給予他們蘇綽那麼大的職權空間,麵對問題時便束手束腳、更加的無從發揮。
今日府中處理的主要事情,便是大行台希望能夠在春前籌措一部分給養物資,用以支持一場規模尚可的軍事行動。
去年玉璧之戰雖然以東魏人馬敗退而告終,但對台府而言也談不上是完全的有益無害,尤其需要提防的是本土主義的抬頭。所以台府也需要儘快拿出一個力量足夠的回應,再次加強和確立台府在今關西軍事方麵無可取代的作用。
宇文泰首先想到的自然還是河洛地區,畢竟洛陽才是元魏法統真正的都邑所在。隻有穩定控製住河洛地區,才能在法統道義上占據更加有利的位置,並且吸取中原地區的戰爭潛力。
邙山之戰結束後,東魏雖然取得了勝利,但也並沒有駐紮大部人馬實際控製洛陽地區,仍是將黃河北岸的河陽作為屯駐重點。至於黃河南岸諸軍事宜,主要還是委托給其河南大行台侯景。
去年的玉璧之戰,其實侯景也有參與。東魏丞相高歡在親自統兵圍攻玉璧城的同時,也命令侯景自太行山南側齊子嶺向西進攻。
齊子嶺即就是太行八陘中的軹關陘,也是東西兩魏的邊境線之一,於此可以直入河東腹地。
如果侯景能夠切實遵行高歡的命令而發兵直入,那麼即便不能獲得戰爭的最終勝利,在河東地區大部分力量都被高歡大軍震懾得不敢輕動的情況下,也一定能夠針對河東諸地進行一通掃蕩,大大削弱此境的防守力量。
西魏緊靠齊子嶺的乃是建州邵郡,建州刺史楊檦率軍抵禦侯景。結果侯景不戰而退,甚至還斬斷沿途樹木以阻斷道路長達六十餘裡,一路退到了河陽兀自不安。
楊檦雖然是一員勇將,但侯景也絕對不是吃乾飯的。其人狡黠多謀、久執兵事,更兼領掌河南諸軍多年,無論是自身的謀略才能還是手中所掌握的人馬勢力,都斷然不至於對楊檦驚懼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