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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9 皮郎念舊(1 / 2)

當北麵河洛鬨騰正歡的時候,宜陽方麵的守軍卻仿佛置身事外,對於外間一切人事變故全都充耳不聞、無作任何反應,隻是在主將元景安的嚴令下密切關注著對麵的同軌防和南崤道,一派如臨大敵的態度,不放過一點的風吹草動。

如此鮮明的態度差彆,固然是因為宜陽守軍職責使然,同時也跟守將元景安的個人想法和意願有著極大的關係。

元景安生性縝密謹慎,不像一般鎮兵那樣貪功輕躁。所以在之前文襄皇帝主持收複河洛的時候,元景安便被委任為宜陽太守,坐鎮九曲城這一重要的前線邊鎮。其後文襄皇帝遭遇刺殺身亡,國中大事頻興,元景安的職位也並沒有被調動,一直留守至今。

當然最主要、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元景安的出身。他是元氏宗親,在這改朝換代的關鍵敏感時刻,他的姓氏本身就是一種罪過,如果不懂得明哲保身,分分鐘身首異處。而明哲保身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安守份內、多做多錯!

除了出身元氏之外,元景安還稱得上是文襄皇帝的嫡係親信。早在舊年文襄皇帝入鄴輔政的時候,他便隨同前往。如今雖然高氏代魏,文襄皇帝卻倒在了易鼎革命的前夕,當今天子對於他這樣的文襄舊屬會給予多大的關照包容也未可知。

所以對元景安而言,安分守己、固守本職便是他能夠想到、能夠做到對自身最大限度保護的做法。

儘管隨著情勢發展,他也漸漸發現似乎應該回顧一下後方,特彆柏亭城遭遇圍困的時候,元景安心內也是異常的糾結。一方麵他深知柏亭城得失對於宜陽方麵的重大影響,另一方麵則又擔心一旦貿然乾涉或會引發其他對自身不利的變故。

畢竟如今河洛之間並非隻有他一支人馬,扶風王可朱渾元手中所掌握的兵力較他隻多不少,而且官爵權勢也都遠在他之上,又是河洛地區真正的主帥。

就連可朱渾元都坐視柏亭城被圍而無所舉措,要麼可朱渾元是有著深遠的破敵謀劃需要將柏亭城作為誘餌,要麼可朱渾元已經喪失了對於當下情勢的掌控。

無論哪種情況,他都不宜貿然乾涉。尤其若在他回顧柏亭城情勢的時候,西魏大軍主力突然湧入進來,那麼他必然是要顧此失彼了。

就在這種糾結的心情之下,元景安一邊密切關注著南麵敵情,一邊坐視柏亭城被圍而不加營救。

值得慶幸的是,來自關西的大軍並沒有從南崤道上一湧而出,同軌防在經過最初幾日的異常後也沒有了進一步的變化。但讓人心憂的卻是柏亭城已經陷於敵手,並且整座城池都被敵人給付之一炬。

在敵軍向北而去的時候,元景安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派遣一路斥候北去查探,隻見到一座四麵城牆漆黑、內裡殘垣斷壁的殘破城池。

好在斥候途中發現幾批攜帶物資的蠻兵,元景安便又連忙加派人手將之攔截下來,將繳獲的物資運回宜陽,當作是從後方運輸過來的物資,以此來安撫群情。

宜陽守軍物資輸送通常是以一個月為一周期,雖然柏亭城方向烈火濃煙衝天而起的景象被許多此間駐軍將士看到,可當見到物資仍能如期送來後,將士們也就無作更多猜測,隻道是後路平安無事。

雖然安撫了軍心,但卻瞞不過自己。元景安自知眼下的平靜隻是暫時的假象,如若接下來情勢沒有大的改變,迎接他們的便極有可能會是滅頂之災。

因為他職責所在便是守衛宜陽,在明知後路已經斷絕的情況下,也同樣不敢棄城而走。眼下的他雖然不知可朱渾元已經引部退回黃河以北,但見西魏人馬敢在北麵那麼放肆,也能猜到情勢大大不妙,留下來或許就要坐以待斃。

比進退不得的處境更加嚴重的,是元景安也不知道該要如何扭轉這一處境。

對許多人而言,當留不得、去不得的時候,或許直接向敵人投降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這對元景安而言同樣也是一條死路,因為他舊年從孝武入關,孝武帝死後從關中逃回。此番若再投西,可想而知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天意為何如此刁鑽?使人全無生機可望!”

螻蟻尚且偷生,元景安麵對如此刁鑽處境,心內自是悲鳴不已。

之前柏亭城被圍的時候,他不敢發兵救之,如今換成自己進退失據,他能夠做的也就隻有自救了。好在麾下還有將近兩萬將士,而九曲城除了每月從後方獲取補給之外,通常還會在城內儲藏一到兩個月的物資應急備亂。

兵糧俱有,同時還有九曲城這一要塞城池據守,倒也不謂完全的絕望。對元景安而言,唯今之計隻有固守九曲城,等待後路援軍到來才是唯一的活路。至於解圍之後,國中對他究竟是獎還是懲,他也懶得去做深想。

為了儘可能的抵禦住敵軍的進攻,元景安便開始逐步放棄九曲城周邊一些不太重要的據點,將人力物力都集中於九曲城之中。

畢竟之前的任務是為了防止敵軍進入河洛地區,而今卻是為了保命,就算不放棄周邊這些據點,他們也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孤軍。

就在元景安著急忙慌的調整防務的時候,蔡祐也率領三千精兵自南崤道順利的進入了洛水河穀,旋即便與同軌防一眾守軍沿洛水河穀向北逼近九曲城。

得知這一消息的元景安心情之複雜可想而知,之前他警惕拉滿、百般設防,而關西人馬卻一直都沒有出現。他這裡剛剛收縮防線,關西的軍隊便順順利利、兵不血刃的進入了洛水河穀。

與此同時,李泰所率的大軍也從北麵向南而來、逐漸的逼近九曲城。

之所以他到來的要比蔡祐所部更晚,那是因為在從河陽南來的時候,順道又轉去將函穀關城給攻奪下來。在可朱渾元都被驅逐到黃河北岸之後,漢關城中守軍對李泰部伍的威脅也幾近於無,但隻有將此城池攻克,才能打通北崤道,也更便於將河洛的人事物資向新安和關南等地輸送。

當來到九曲城外的時候,李泰便見到敵軍擺出一副龜縮據守的姿態。九曲城前後共有九座阪原,城池本身坐落在東起第二座阪原上,地勢居高臨下、易守難攻。

舊年李遠隻率幾千殘師敗眾據守城池,便抵抗了可朱渾元所率兩萬多人馬不短的時間,一直等到李泰率軍來援。

如今這城池修建的較之前更加規模雄大,城中的駐軍也較李遠那是更多,隻看柏亭城之前被圍時九曲城守軍不動如山的樣子,想必城中也積儲了數量可觀的物資。

看這架勢,若隻是正常進攻的話,隻怕等到宇文泰等灰頭土臉的撤軍,李泰這裡都未必能夠攻下九曲城。

李泰在繞著九曲阪原仔細巡察一番,然後又與蔡祐等人彙合彼此交換一下情報意見,然後便逐漸形成了一個進攻的計劃。

接下來李泰便駐軍於九曲城東麵的阪原上,一邊有條不紊的架設河陽砲,一邊著員押著北齊軍俘虜到九曲城下大聲喊話招降、告訴這些守軍他們已經被拋棄了,從而瓦解敵軍鬥誌。

至於蔡祐等人馬,則就繞著九曲城挖掘溝塹、做出封堵攔截之狀,工程進度明明白白的擺在九曲城守軍們麵前,讓他們看著突圍逃亡的道路被一點點壓縮破壞。

李泰很少將自己置於完全被動的守勢當中,哪怕是實力遠比敵人要弱小,也要儘可能的主動出擊、爭取機動性,故而很少有長時間困守一地的情況,也不太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和心態。

但他卻明白孤城不可守的道理,強如王思政也要飲恨孤城。李泰固然不能像東魏征討王思政那樣投入龐大的軍力,但他卻擅長營造一種讓人急於求去的氛圍。

經過兩天氣勢洶洶的造勢,並且用河陽砲向著九曲城中轟砸兩砲之後,在著手圍困九曲城的第三天,李泰便讓蔡祐等停下了工事並且撤離九曲阪原,轉去偏僻某處暫且駐守下來。

城中守軍正自驚恐未定,見到這一幕後自是驚奇不已,傍晚時分終於按捺不住派遣斥候出城查看,見到那些已經頗成規模的溝塹防事,不免也是暗暗咂舌。至於敵軍突然中斷工事、撤離此間的原因,他們在這無人的曠野中自然無從查探。

此夜,李泰大營中也頻頻做出人員隊伍出出入入的假象。

等到第二天一早,營壘外觀便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不隻旗幟樹立更多了,而且營地麵積又向後擴大很多,看起來似乎又增加了不少的人馬。但是大營轅門緊閉,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並不像之前幾日那樣大清早便派遣人馬衝到城下喊罵邀戰。

“將軍,賊軍情勢頗為詭異啊,要不要出城交戰一場探其虛實?”

城中將士們心情本就焦灼緊張,對於城外敵軍狀況密切關注著,見到敵軍如此不尋常的表現,自然便忍不住心生猜測,於是便有人忍不住向元景安請戰。

元景安聽到這話後卻搖頭道:“賊將李伯山狡黠凶惡,連敗我國名將,絕對不容小覷。來圍未久便頻作異態,恐怕就是為的誘我出擊。今我城中師眾精壯、給養充足,不必急於求出,固守方是上計!”

眾將士們聽到元景安此言,便也都不再多說什麼。雖然說按照元景安之前的防守策略讓他們對後路變故一無所知,麵對敵人進襲也是猝不及防,但最起碼到目前為止單就宜陽防務而言,元景安也並沒有出什麼特彆嚴重的失誤。

蔡祐所部在消失兩日之後便又再次出現城外,並且繼續修挖溝渠。相較之前,隊伍當中增加了兩千多名垂頭喪氣的俘虜。而在其軍士監工打罵下,那些俘虜也隻能埋頭挖掘溝渠。

到了傍晚將近天黑時分,突然某段溝渠中躥出十幾名俘虜,趁著看守者不注意便向著九曲城方向發足狂奔而來,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呼喊著:“賊軍虛張聲勢,河洛仍有數城在守,扶風王大軍……”

“停下!滾回來!”

這些俘虜們還未近城池,看守的魏軍士卒已經察覺到,忙不迭策馬來追,一邊呼喊著一邊引弓便射,倉促間準頭卻不大好,不過那些逃卒為了躲避箭矢,奔跑的速度也是大降,最終還是被儘數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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