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李遷哲抵達後的第二天,坐鎮潼州的行軍長史叱羅協才姍姍來遲。他倒不是刻意冷落怠慢宇文貴這個新任的益州總管,而是親自護送一批糧草輜重前往成都,今天才剛剛返回,然後才即刻來見。
“此間亂軍雖然數眾頗多、聲勢不弱,但多鄉野雜卒、烏合之眾,甲械不足、車騎俱無,各自據守川穀灣流,我軍輕騎出入,賊亦難阻……”
叱羅協無疑對此間亂軍情勢更加了解,但在講完這些亂軍的缺點之後,也是憂色難掩的說道:“唯今所患乃是賊眾悍不畏死,追至即走、擊之即散,但師退之後不久便又聚嘯川野,賊性頑強。蜀人貪亂樂禍,當真是讓人憂困難解,似乎隻有趕儘殺絕,才是永除後患之道!”
講到這一點,叱羅協也是一臉的無奈,其實盤踞在涪水一線的這些亂軍,他已經出擊多次,而且多有勝績。但就算是將這些亂軍追殺驅散一空,但也不過是旬日之內便又會重新聚集起來。就這樣分聚離合,雖然不像精騎部伍那樣聚散迅速,但也折騰的人疲於應對。
“叱羅長史或有不知,巴蜀之間多有僚蠻。此諸種族短於耕織、不擅生產,短小刁悍,好爭喜鬥,易亂難安,久為地表禍患!”
聽到叱羅協這麼說,李遷哲便又解釋說道。
僚人本非蜀中土著,而是由成漢時期自西南地區大舉遷入蜀中。這些僚人生產技能不高,社會組織也非常低下,不尊父母、不念恩仇,性格又殘暴好鬥,因為蜀中接連遭遇戰亂使得生民大減,讓這些僚人大舉湧入蜀中。
之後蜀中每有兵災暴亂,都少不了這些僚人的身影。他們本就好以劫掠為生,也因其好鬥之性而被許多豪強大族所蓄養,尤其很多蜀中豪強作亂時都習慣煽動僚人部落以壯聲勢。
對於這些僚人而言,聚眾作亂跟耕田漁獵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區彆,雖然風險性高了一些,但所得也豐厚,所以就出現頻亂難安的情況。
隻看叱羅協所描述的這種情況,很明顯那些作亂的氐酋豪強們也煽動起了為數不少的僚人從亂。
彆說叱羅協對此束手無策,就連熟知其習性的李遷哲對此也沒有太好的方法,因為其他組織度較高的武裝勢力,搞定首領基本上就差不多可以平定了。但是僚人你乾掉他們的首領,他們隨時再推選一個,乾脆連首領都不要了,大家找準目標搶就是。
所以對於這些被煽動作亂的僚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暫且圈禁在一個固定的區域中,長時間的捕獵擒殺,逐漸的鎮壓加收編,才能漸漸磨去其凶性,整編教化要比其他族類用時更久。
宇文貴雖然了解了這些,但還是著令針對涪水沿岸的這些亂軍營柵進攻清剿一番。過程乏善可陳,畢竟正如叱羅協所言,這些亂軍聲勢雖大但卻甲械粗疏,而且機動力不強,稍加衝擊便一哄而散,與西魏精銳騎兵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對手。
宇文貴當然也沒有時間留此等待亂軍重新集結,原本想安排一支精騎沿著涪水繼續巡邏肅清,但在涪水沿岸根本就沒有可以提供給養的據點,而潼州城近日來為了籌措成都駐軍所需的給養便已經忙碌不已,也沒有積儲可供此安排。
於是宇文貴便隻能暫且先率部繼續往成都而去,在成都平原上雖然偶也會遇到一些亂軍蹤跡,但大多不敢入前觸犯,早早的便遊遁開來。
望著那些退避奔走的矮小蜀馬,李遷哲忍不住歎息道:“蜀中本無勁騎,蕭紀製蜀多年才整聚騎兵數千,皆從之東去。今又有蜀馬奔走於野,想必其敗師已多遊遁西歸,若不從速誘召擊破,恐怕蜀中局勢更將糜爛。”
數日後,一行人抵達了成都北郊,而尉遲迥也早已經率領眾將於此等候。之前這裡是他接納蜀人投降的地方,而今卻成了他交割軍政大權的地點,心情自是複雜至極。
待將一應兵符信物當麵交付給宇文貴之後,尉遲迥回望南麵的成都城,忍不住長歎一聲,不無憤懣的沉聲道:“李伯山,小人也!不能容我,竟使……”
“魏安公請慎言!公用兵失術,貽笑於此,豈李大將軍所迫!”
他話還未講完,便被跟隨在宇文貴身後的宇文善出聲打斷,旋即李遷哲等荊州諸將也都紛紛上前一步,怒視向尉遲迥。
尉遲迥眼見這一幕,先是略作錯愕,片刻後那英武不俗的臉龐頓時羞紅起來,他牙關錯咬,劍眉怒豎,頜下的胡須也輕顫起來,直至宇文貴發聲訓斥其子,才轉身向自己的親信部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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