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護聽到叔父對自己的評價後,卻是搖頭歎笑道:“我如今既非垂髫的孩童,阿叔言傳的道理又怎麼會不懂呢?但生就的筋骨脾性,不知不覺也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已經很難再更改。正如阿叔所言,人的才力各有專長,我但有幾分才力能為家為國所用已經心願足矣,並不奢望自己還能修身養性、達於完美。”
“能看透這一節,已經很好了,算是一種豁達從容!往年若是如此訓你,你必要氣急相爭,絕對不肯服軟!”
宇文泰聽到這話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侄子的成長甚感欣慰。
他見宇文護並不急於離開,便又拿過事簿細閱一番,當見到荊州下屬的條目時,忍不住感歎道:“荊州一府之下,竟有六十八州之多?”
宇文護聞言後便連忙點頭說道:“此事昨夜我也認真審核一番,荊州曆次陳奏府中的人事、圖籍查驗多次,確認無誤。講到興治於邊、開疆拓土的功績,李伯山確是獨步國中、無能比肩者!
國中群眾還在試論江陵取否,但荊州大總管府卻早已經將兵鋒探於江州,哪怕距離建康都已經不遠!東賊雖然收取了侯景殘部、連番躁鬨於淮南,但實際所侵奪的江北之土,卻仍不及荊州一府。李伯山才力雄壯,不遜一國啊!”
聽到宇文護毫不掩飾對李泰的誇獎,宇文泰也不由得頗感詫異,轉又歎息道:“已經很久沒有從你口中聽過對伯山如此公允的評價了,使他出任東南,的確是當年一大妙計。若非如此,如今東南縱然可陳南梁內亂而有所進圖,但收獲卻未必能有如此雄闊可觀。”
“往年對他多有貶低,或是不忿他後來居上,或是希望彼此差距還能稍加遮掩。但是如今差距已經如此明顯、群眾儘知,若還隻是一味貶低,隻是越發暴露自己的淺薄狹隘。”
宇文護先是苦笑一聲,旋即便又說道:“何止是我啊,就連長孫長史前往荊州之後,都要對李伯山頂禮膜拜、極儘恭謹,如此才得以立足於荊府。我這麼說倒也並不是再引阿叔猜忌,阿叔又豈會沒有這樣一點觀人料事的智慧?
李伯山才力再雄,所爭搶不過是下屬群眾的風光罷了,阿叔自然不患不能製之。我等群眾進言千端,但在事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將之取代,話說再多,徒增阿叔的煩惱,難道還要讓阿叔親自躬身處理李伯山的職事?”
宇文泰聽到這話後便沉默下來,他心中的確是有著類似的想法。對於李泰的越發勢大,他不是沒有考慮。但正如宇文護所言,無論李泰可不可信,他現在於東南的作用是難以取代的。就算自己即刻便要將之解職,又能派誰去取代其人?
如今國中諸大將軍中,無論聲望還是功勳,李泰都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不考慮個人能力的話,柱國們或是資望勉強能壓過一頭,可放任柱國外出坐鎮東南,結果隻會更加危險!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宇文泰才又說道:“你亦知伯山在東南經營深廣,來日進謀江陵若舍之不用,不隻國人心意難平,恐怕蕭繹也將笑我失治。”
“江陵不隻要進圖,更要從速進圖,李伯山不隻要用,更要大用!”
宇文護聽到叔父這麼說,便又連忙說道:“甚至中外府可以即刻下令以荊州進圖江陵,李伯山若行,必將儘出其軍,沔北必定空虛,屆時派遣大將鎮之、為其後繼,亦是應有之義。其若不行,則江陵亦警,屆時自會招引下遊人馬回援江陵,圖複江北漢東以補其江防,荊州軍力則將大使於南,無暇他顧。
這是我為阿叔竊計何以抑製雄藩,其若進據江陵,則東南分治順理成章,其若逡巡不前,則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宇文泰聽到這話後便又皺眉沉思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抬眼望著宇文護沉聲說道:“江陵今是梁國都邑所在,若欲進取,則不異伐滅其國,進退必須慎重。但你所言也確有幾分道理,此事我還要再權衡一番,你暫時不要泄計於外!”
宇文護見叔父雖然沒有立即應承下來,但也將自己這番進計聽在了心裡,於是便連忙點頭應是,接著才告退行出,哈欠連天的歸舍休息去了。
直堂中,宇文泰思緒仍然沉浸在之前宇文護所言當中,又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署中可有收取太原公李伯山所進奏章?若有,速速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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