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霸府政治本身並不是正常的政治模式,事務流程一般也都不會嚴格遵循這樣一套流程。就拿呈交禦覽這一條,宇文泰如今正在朝中,他就可以完全代替皇帝決定要不要將此交付門下省進行討論。所以如果宇文泰壓根就沒有這心思的話,那就算他們在這裡再怎麼熱心,事情也根本進入不到下一個流程。
李穆等人雖然為官多年,但是對於這樣的朝政程序卻還不甚了解,聽到居然還有這麼多流程,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隻要將事情奏告宇文太師、太師點頭之後這事就成了,一時間也都不由得大呼麻煩。
但李泰接下來又向他們稍作解釋這件事隻有越多人知道、他們作為首倡者也能越有表現,哪怕並不會即刻獲得褒揚獎賞,但在未來也一定會獲得更多表現和立功的機會,諸如接下來針對南梁的一係列戰事等等。
這話倒也不是在欺騙他們,趙貴憑啥能因為首先擁立便混得風生水起?他要隻在兩人蹲大號的時候跟宇文泰說我撐你,那不叫搞事業,多半是為了騙手紙。
至於說誘導這些人將此事若成的獎勵兌現跟出戰江陵的機會掛鉤,那自然是李泰外以蜜糖、內以砒霜,你們要是沒能跟著去混功勞,那是黑獺用人不公、太不講究,你們要是去了,聽我的準沒錯!
高明的離間和引導可不是當下就要把什麼觀念和思想硬塞給你,而是讓你先走兩步,然後就自己回來買拐。李泰倒也不能篤言事情會不會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發展,但先稍作鋪墊也沒什麼壞處。
一行人在李泰家中議事到晚,等到離開的時候便帶上了一份幾人聯名為宇文泰請封的奏書,第二天便都參加早朝,並將這一份奏章呈交上去。
奏章呈交上去之後,自然很快就擺在了一直坐鎮皇城丞相府的宇文泰案頭。宇文泰初時隻道是歌頌新朝的唱頌之辭,但在稍作閱覽後,臉色頓時變得不同。
李穆等人為他請封王爵,他倒並不感到意外,就在去年他西征吐穀渾、誇武隴右返回之後,還有隨軍將領作此進奏,但卻被宇文泰直接攔了下來。因為當時他與廢帝元欽的矛盾已經極為尖銳,如若將奏章呈交上去,隻會令彼此間的矛盾更加尖銳。
如今國中新經廢立,宇文泰本身的威望也是大漲,中外府群眾因此希望他的名位更進一步,這一點禦下之能宇文泰還是有的。
但這一封奏章的不尋常之處在於,李穆他們並不是簡單的為其請封王爵,而是特意指明了請以岐陽之地裂土為國以封宇文泰。
宇文泰崇古複禮、推行改製,本就是以周公自詡,而岐陽便是先周祖庭,一旦封國於此,那無疑指向性更加明確,也讓他的名位初步具有了法理因襲,這就讓宇文泰不得不動心了。
他心中自知眼下逐項改革剛剛頒行未久,見效如何尚未可知,再大進一步則吉凶難測,不免有些操之過急。
可是這恰到好處的撩撥卻又讓他心癢不已、欲罷不能,同時忍不住忿忿道:“此必非李顯慶等能為巧謀!彼類勇則勇矣,卻不能揣我心意至深!”
他當然希望名望能夠更進一步,但若說有多迫切倒也未必,因為眼下他正一步步緊鑼密鼓的鋪墊,眼見的未來,此事也是順理成章。可現在這一點提前,恰好卡在了他的敏感點上,讓他心情不複淡定。
心中諸多權衡,宇文泰卻遲遲難以決定,恐怕此事過於冒進而遭到阻滯。雖然他也能強行通過此議,但加強自己的名位是為的讓他能夠更加的名正言順,而非一步步的淪落為站在群眾對立麵的獨夫。
“還是交付天子決定吧!”
宇文泰糾結了許久,才又讓人取來一對讚頌新皇登基的奏表,加上這一份一起送入宮中讓皇帝親自批閱,心內還自欺欺人的盤算著,如果皇帝不將此奏章發放門下集議,那說明火候未到,他封王之事便仍要緩上一緩。
可是如果皇帝當真沒有這麼做呢?
想到這一點,宇文泰又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旋即眼眸中便泛起了冷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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