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護聞言後便皺眉道:“這有些不應該啊,一定是李郎你太自謙了,不肯與俗流就事共爭。否則隻憑你與李大將軍的親厚關係,也不至於屈居下僚。”
李禮成乾笑兩聲後,有些酸溜溜的歎息道:“今時不同往年,大將軍親黨畢至、能用者眾多,自然是賢者進、愚者退。”
“有什麼是危難時相扶共助的情義都比不上的深情?李郎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是非或可混淆一時,但卻不能混淆一世。你是李大將軍同宗手足,既然失意舊府,不如來此共事,暫任行台司馬可好?”
宇文護又非常貼心的安慰李禮成兩句,旋即便向其發起了邀請。
“我、我真的可以……但卑職年齒、資望俱弱,若是入居行台上佐,恐怕不能服眾啊。”
李禮成聽到這話後頓時麵露驚喜之色,但又很快低頭小聲道。
宇文護眼皮一翻笑語道:“你是李大將軍同族近親,才性又受到我的賞識看重,若仍不可、誰人又可?放心居之,誰若質疑,我自與話!”
“多謝中山公賞識,卑職一定、一定為中山公之事儘心儘力!”
李禮成直從席中站立起身,向著宇文護深揖說道。
“不是為我,是為王師!”
宇文護先是正色糾正一下李禮成言中不妥,然後才又詢問起如今荊州具體的人事情況。
他都已經一把年紀,當然不會因為旁人流於表麵的一些作態便信之不疑,究竟值不值得信任,還是要觀其後續的具體表現。
因此在打聽到一些所需要的情報之後,宇文護便又交代給李禮成一個新的任務,那就是帶兵入城去將離開不久的長孫儉再抓捕到軍營中來。
之所以不自己派兵前往,一則自然是為了考驗一下李禮成是否真的可用,二則就是從李禮成口中了解到如今穰城的防城大都督並非原本的侯莫陳瓊,而是賀拔勝的舊屬朱猛。
如果是後模陳瓊的話,宇文護自有辦法將之說服,但若是朱猛則就有點難辦。他們這些賀拔勝舊屬認定了李泰,甚至就連獨孤信都召之不去,宇文護如果要強行入據城池的話,恐怕就難免要發生衝突了。
如此一來一定會讓荊州群眾們有所驚覺,即便李伯山眼下並不在鎮,單憑他所部一萬人馬也難以將沔北完全控製住。更不要說為了麻痹遠在淮南的李泰和荊州群眾,先鋒人員還選了一個與之交情不俗的李穆,所以眼下最好還是不要太過暴露目的。
李禮成也當真得力,在接受了行台司馬的任命之後,當即便率領一支隊伍直赴州府,登堂望著剛剛返回坐定未久的長孫儉沉聲道:“中山公有事需詢長孫長史,請長史即刻隨卑職出城入營參見,勿令卑職失禮於此!”
此言一出,堂中在直群眾儘皆嘩然,長孫儉則抬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轉而深望著李禮成,好一會兒之後才驀地歎息道:“事至於此,隻恐過猶不及,慎重、慎重啊!”
李禮成聽到這話後,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旋即便大聲道:“失禮了!”
說完這話後,他便直接走上堂去,抽刀在手、指住長孫儉,另一手用力的將長孫儉扯出席位並一把退下來,口中則喝令道:“給我捆起來,押送城南軍營!”
當李禮成押送著長孫儉返回軍營中時,宇文護也在一乾原總管府屬員當中初步選定了一批行台屬官,當他還在交代著行台規章細則的時候,李禮成便押送著長孫儉直入營中。
眾人見到剛剛離去的長孫儉竟然如此狼狽的返回,一時間也都驚詫不已,紛紛開口詢問為何要如此?
宇文護卻並沒有多作解釋,隻是又快速的將行台規章講述一遍,末了沉聲說道:“既然已經儘知行台規令,那今日便先各自離去罷。明日午時於此聚會,如若缺席,自遣李司馬入城擒拿、軍法處置!”
李禮成也極為配合的說道:“軍令如山,不同兒戲,我既然蒙受大將軍和中山公的授用,便絕不留情!”
眾人看到這裡,心中也都多有驚疑,有點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這宇文護對長孫儉究竟是單純的報複打擊,還是另有深意?
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趕緊起身告辭,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直等到入城之後,各自心內才稍微鬆了一口氣。隻是一想到那個因為剛剛當上行台司馬而踴躍表現的李禮成,心情又不免有些沉重,隻在心裡默默盼望著大將軍快快返回,結束這有些妖異的情況。
宇文護對於被擒拿回來的長孫儉也並沒有大加懲處,隻是著令先在營中拘押起來,然後他便著令李禮成帶領他去巡察穰城周邊的府庫倉邸。
眼下他雖然沒有入據穰城,但隻要能夠讓荊州總管府的行政係統暫時停擺,並且控製住穰城周邊的物料資源,便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初步的計劃,接下來就安心等待後路大軍的到來即可。
宇文護自知時不我待,他這裡扯著關東道大行台的大旗或能糊弄一時,可是一旦李泰知道確切的消息之後必然是要有所警覺,如若其人快馬返回,對於自己那就是絕對的暴殺,帶來的這一萬精兵也給不了他任何的安全感。
他甚至連近在咫尺的穰城都不敢輕入,隻是要快速掌握住穰城周邊的物資,從而給後繼大軍鋪墊好一個南來的物質基礎。後路大軍一日不至,他這裡便會一直處在危險之中。
李禮成倒也配合,很快便引著宇文護來到城外諸處倉儲所在。當看到那些庫房中所積存的各種各樣的物料,宇文護也不由得感歎沔北實在太富庶了,這倉儲滿滿的畫麵哪怕在同州霸府,大約也隻有在秋稅剛剛入庫的時候才會看到,很快便又會快速消耗下去。但在荊州這裡,似乎也隻是常態。
可是在將諸庫藏巡查完畢之後,宇文護卻注意到一個情況,就是這些倉庫雖然都收儲著滿滿的物貨,但基本上都是民生相關的物貨,糧草軍械等戰略物資卻幾乎沒有。
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卻從李禮成口中得到一個讓他頗感猝不及防的回答:“之前大將軍率部出征淮,沔北軍用大多輸送南去,集中於隨陸之間,以便於向前線輸送。請中山公放心,待到大將軍引部歸鎮,物資也一並運返,況且再有不足一月,諸方賦稅便會大批入倉,屆時自然物用不匱!”
老子放特麼的心啊!
宇文護聽到這一回答後不免有些懷疑這李禮成究竟是哪一邊的,等到李泰返回、或者一個月後糧賦入庫,他估計都得沉到長江打窩了,大軍物用匱不匱跟他還有半毛錢的關係啊!
但今開弓沒有回頭箭,來都來了,如果這次不能搞定,他估計就得被李伯山窮追猛打著泄憤了,無論如何都得硬著頭皮走下去。
於是他便又連忙詢問可有彆計,哪怕費力一些也可,關鍵是得快。
這一問還真的又有了收獲,荊州總管府畢竟不同於中外府那窮地方,軍需物資的供給除了主要的方案之外,都會有其他的備案。
比如就在穰城不遠的新野,因為舊是大軍集結之地,所以也存在著一座大倉,日常存糧都在萬石以上,等閒是不會動用的。
與此同時,由於漢東等地都是新占領的區域,為免周邊發生戰亂、大軍不能及時調度平叛,所以一些州郡都專門設有軍儲倉庫,每年的賦稅都會優先往這些軍儲倉庫中存入糧草,如此總管府人馬便不需要糧草籌措的時間,遇亂即出,機動性十足。
算算時間的話,這些軍儲倉庫應該也已經存滿糧草了,隻是具體的倉儲細則估計也得到月末才能彙總到總管府來。
宇文護過慣了緊巴巴的日子,驟聞還有這麼多的手段,一時間心中都不免大生幸福感,忍不住要為李泰點一個讚。
當然他也不敢輕信李禮成的一麵之辭,當即便派遣心腹侯龍恩率領輕騎前往新野查看庫藏,並且在第二天午後的行台屬眾們點卯的時候,分彆詢問了數名總管府相關人員,確認總管府確是有著類似的應急方案。
與此同時,侯龍恩也歸告新野糧倉中確是還有糧草留存,雖然儘是陳粟,但也足有將近兩萬石,可以暫解燃眉之急。
於是宇文護當即便下令將新野這些存糧且先運送到穰城來,並且著員快馬傳訊關中,將此間情況彙總上報,表示一切儘在掌握之中,大軍可以速速南來,遲恐不及!
其實早在宇文護出發不久,宇文泰便將柱國於謹邀請至中外府,深入商討後續的跟進事宜。雖然他是在宇文護等人力勸之下才下定決心,可一旦做出了這個決定之後,行動力又比宇文護這些晚輩們要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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