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汴京城被《三國演義》的連載而轟動的時候。
蔡京通過了《汴京新報》,刊載了一條開封府的公告。
公告內容很簡單。
僧錄司群吏不肖,本府奉詔刷新吏治,所以麵向全汴京、整個開封府,招考僧錄司吏員,一旦選用,月俸加月祿不低於六貫。
頓時,整個汴京城轟動。
須知,這可不僅僅是有史以來,第一條刊載在小報上廣而告之的官府公告。
同時,這也是有史以來,官府第一次麵向社會公開招錄吏員!
兩個第一,打破了無數過去的規則。
也動搖了胥吏家族的根基。
然而,汴京城的那些胥吏家族,還沒有來得及想好如何阻止。
來自士林的聲音,就讓這些人,被迫偃旗息鼓了。
太學的學生,還有在汴京城備考的士人們。
對於此事大唱讚歌!
這還不算什麼,關鍵聯動了士大夫。
無論是在京待闕的官員,還是在京任職的官員,也都對開封府的這個行為大加讚賞!
彼此聯動之下,讓那幾個胥吏家族,根本不敢有半點反抗的心思。
士人和官員的反應,自然很好理解。
大宋的文官們,對胥吏的痛恨不是第一天了。
而是百年為單位,銘刻下來的血海深仇!
那一句:胥吏皆曰可殺!
可不僅僅是選人在說,京官、朝官也在說。
便是都堂上……也有一個深受胥吏之害,正欲發泄的大佬!
這些力量攪合在一起,加上汴京新報的威力。
很快從民間到朝堂,都是讚歌。
於是,蔡京的公告,非但沒有給他惹來任何麻煩,反而贏得了士林上下的一致稱讚。
無論新黨,還是舊黨,都說:蔡元長可為社稷才也!
…………
司馬光慢慢的給自己煮好了茶湯,在他令廳裡的官吏,也漸漸熟悉了這位新任執政的脾氣。
雖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算好。
但他無論什麼事情,都不喜歡讓人幫他做。
這可能是在陳州的經曆,讓他如此,也可能是他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
總之,這位名滿天下的執政,為人嚴肅刻板,做事一板一眼,算是都堂裡最難伺候的大臣。
可在同時,他也是最好伺候的大臣!
為什麼?
因為隻要順著他的意思做事,那麼所有人都將發現一片新天地!
都堂上的官吏,不是從地方上千軍萬馬殺出來佼佼者,就是那些在汴京城裡混了幾代人的老油條。
哪裡還不懂這些道理?
所以,司馬光雖然才剛剛上任,但卻已經在悄無聲息之間,就被他身邊的人把脾氣摸得清清楚楚。
於是,司馬光很快就發現,他身邊全是好人。
茶湯很快就被煮沸,乳白色的湯液,散發著茶葉的清香,讓人聞著就精神一振。
拿著玉勺將浮沫撇去,再將猶如白色的茶湯,舀到茶盞中。
司馬光就坐下來,端著茶盞,正要喝茶。
在這個時候,一個官吏拿著一張貼子來到他麵前,拜道:“省佐,此乃右揆的帖子!”
司馬光點點頭,接過那張帖子,打開一看,卻是呂公著請他到都堂的右廳議事的公貼。
宰相召集執政議事,在元豐時代,必須有旨意才行。
但當今官家即位,兩宮聽政後,便慢慢放開了這方麵的限製。
上個月,兩宮更是以詔書明確了,宰相可以召集包括執政、六部有司在內的大臣議事的條貫。
這自然是為了,讓都堂宰執,更好的協助兩宮處理上上下下的瑣事。
畢竟,兩宮不似先帝,對於國政事無巨細都想插一手。
當今官家又年幼,雖然已經可以獨力處置許多事情。
可他終究還要學習、長身體。
所以隻有大事,或者涉及先帝的政策、法令的事情,他才會參與進來。
其他時候,這位陛下,就是讀書、休息而已。
將公貼交給一個官吏,命其收入令廳的文牘之中。
司馬光就將襆頭戴好,然後走出自己的令廳,來到呂公著所在的右廳。
“君實來了……”呂公著看到司馬光走進來,連忙起身迎接。
對於司馬光,呂公著還是很敬重的。
將他請到客座上坐下來,又讓下麵的人奉來茶水。
呂公著這才說道:“不知道君實,可聽說了開封府奉聖旨,欲以考核招錄吏員一事?”
司馬光點點頭,此事他自然知道,不僅僅知道,還公開讚揚過。
胥吏該死!
這是他在陳州的血淚教訓!
特彆是他回京後,坊間傳說的那些他在陳州,被幾個胥吏搞得焦頭爛額,最後不得不殺人立威的事情。
對他的聲望的打擊,實在太大!
去陳州之前,他司馬光是天下矚目的‘救世之能臣’。
無數人都伸長了脖子,期待著他入朝輔佐天子,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從陳州回來,哪怕是最崇拜、仰慕他的人,對他能不能輔佐好天子,能不能將國政處理好也開始有了疑問。
也就是他還有著幾十年養出來的人望,更有著資治通鑒帶來的名望,還支撐起他的聲望。
“某和左相商議過……”呂公著輕聲道:“打算遣人去開封府,觀摩吏員招錄一事……”
“若是確實可行,左相與某都有意,來年開春在都堂選一司,也效此法!”
“未知君實意下如何?”
司馬光自然沒有任何意見,直接道:“此議甚好!若未來確定可行,當逐步將都堂、六部有司胥吏,皆以考核招錄之製用之!”
呂公著點點頭,將一張劄子,送到司馬光麵前:“既然如此,便請君實在這省劄上簽押!”
司馬光接過劄子,看了看上麵的文字,確認確實是奏請兩宮,允許都堂差人觀摩、記錄開封府招錄吏員,便提起筆來,找到簽押的地方。
然後司馬光就發現,在他之前,不止韓絳、呂公著都已經簽押。
章惇、張璪也已經簽押,就連西府的李清臣、安燾也都簽押完畢。
他默然片刻,知道,這或許就是現在都堂宰執的排序。
他是排名最後的那一個!
而且,這一定是來自兩宮的對兩位宰相的暗示。
想著這些,司馬光就已經在省劄上簽上他的大名:門下侍郎臣光。
然後將劄子送回呂公著處。
呂公著接過劄子,看了看司馬光的簽押,確認無誤後就鄭重的收起來。
然後,他看向司馬光,問道:“吾聽說君實近來在都堂,一直在命人收集刑部的文書……”
司馬光點點頭。
呂公著歎息一聲:“君實還是不肯忘記?”
司馬光沉默的看向呂公著,無言就是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