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恕畢恭畢敬的麵朝著福寧殿再拜,然後才站起身來,接過了他賜他館職的聖旨。
他的長子刑居實當即就上前賀喜:“恭喜大人,終於再得館職!”
刑恕捋了捋胡須,點了點頭。
他在元豐元年時,曾得到時任宰相吳充的賞識,吳充向先帝舉薦他,參與了當年的館閣考試,得授館閣校勘。
可惜,好景不長,吳充很快被罷相。
他的館職也因此丟了。
好在他見機得快,迅速抱上了蔡確的大腿,這才沒有和其他吳充提拔的人一樣,被趕出朝堂。
如今,時隔數年,再獲館閣,而且起點就是直集賢院
這是三館秘閣的貼職,也是一個文官,真正成為重臣的起點。
因為這個館職,一般都是給上州知州、轉運判官以及次路轉運使的貼職。
多少人一輩子都摸不到這個貼職的邊!
帶著激動的心情,刑恕在這天晚上,再次帶著耶律琚,出遊桑家瓦子。
不得不承認,這新一代的李師師,確實是桑家瓦子的主人,花了大價錢培養起來的。
不止是模樣、身段,無人可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還會唱北虜的詩詞。
北虜那位皇後的十香詞,更是唱的婉轉動人。
於是,耶律琚在淩晨時分離開瓦子的時候,雖然腿都軟了,可眼中卻滿含著不舍。
刑恕對耶律琚的神態很熟悉。
好多入京趕考的士子,掉入溫柔鄉的時候,都是這個模樣。
“貴使可還舒心?”刑恕輕聲問著。
耶律琚歎了一聲,道:“多謝貴官款待,這兩日讓貴官破費了啊!”
“無妨!”刑恕輕描淡寫的說著:“區區開銷,不足掛齒!”
耶律琚瞪大了眼睛,問道:“貴官,這兩日光是招待某家,恐怕就已經花了好幾百貫了吧?”
刑恕點點頭:“約莫五六百貫上下。”
耶律琚雖然早知,南朝富庶,尤其是南朝士大夫們,揮金如雨的傳說。
可刑恕的神態,還是讓他有些破防了。
五六百貫?
差不多是他一年俸祿、賞賜總額的三成了。
南朝的官兒,都這般的有錢嗎?
於是,忍不住問道:“這是一筆巨款吧?”
刑恕不動聲色的說道:“小意思,不足掛齒。”
“當年,文太師在成都雪中宴客,一頓飯就差不多吃了這麼多錢!”
耶律琚猛地咳嗦了一聲。
南朝,恐怖如斯!
於是,他忍不住的想要請教起來了:“敢問,貴官一歲俸祿,正常有多少?”
刑恕看著耶律琚,悠悠的說道:“還行!俸祿的話,依元豐之製以及嘉佑祿令,本官寄祿官朝奉郎月俸三十千,此外還有四季布料配給,隻能說勉強度日而已!”
耶律琚聽著,咽了咽口水。
三十千?他在心裡算了一下,大抵是三十九貫左右,年俸大概四百八十貫。
相當於他在北方的年俸的一半。
可問題是,他已經是節度使了啊!
“此外,吾還是中書舍人,依製還有職錢,每月三十二千左右……”
耶律琚瞪大眼睛,這就差不多已經在收入上趕上他了。
“本官還有直集賢院的貼職,按製每月可領添支錢十貫!”
耶律琚的呼吸開始急促。
刑恕一直在仔細觀察耶律琚,當他注意到耶律琚的心態已經完全失衡時,他就趁勢拋出了真正的殺招。
“不過呢,本官這兩日與貴使在這瓦子之中的吃喝用度,其實本官沒有出一個銅板!”
“那您的錢是哪裡來的?”
刑恕神秘的一笑,答道:“公使錢啊!”
“我朝有製度,不僅官員有著歸自身支配使用,用來宴客的公使錢,各衙也有屬於本衙招待賓客的公使錢……”
“這兩日的開銷,本官就全部是走的都亭驛的公使錢的賬!”
耶律琚的思想,已經完全被刑恕的話所勾動了。
南朝官員的待遇,竟是如此的優厚?!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貴官就不怕人查?”
“查?”刑恕輕蔑的一笑:“誰查?”
“各衙的公使錢,本就是朝廷許給士大夫們宴客、招待友人的錢,本官便告訴他們,這些錢都用在宴客上,誰又能奈我何?”
這就是有些誇張了。
公使錢的使用,其實還是有製度,也有著規範的。
不能隨便拿來亂用,一般都得行文本衙,才能支取。
慶曆年間,滕子京謫守巴陵,就是因為挪用公使錢,被人抓住了小辮子。
熙寧以來,栽在公使錢上的文官士大夫,也是車載鬥量。
但,這些事情就不必和耶律琚說了。
耶律琚聽著,內心的毒蛇,瘋狂飆漲。
“我堂堂大遼節度使,一歲歲入,卻還不如南朝一個朝奉郎!”
在這個時候,耶律琚選擇性的遺忘了,刑恕是以朝奉郎試中書舍人。
“不僅僅如此,他們還能有公使錢,可以隨意開銷。”
他呢?
俸祿不如南朝的一個小官,待遇也遠遠不如。
在這一刻,耶律琚感覺,自己被辜負了。
大遼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