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已經證明,舊黨的人,為了阻止變法,是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甚至不憚於用欺君的手段,不惜蒙騙天下。
他們為了贏,已經不擇手段。
王安石和他的新黨盟友們,也隻能加速跟上。
新黨、舊黨之間,從此再無互信。
哪怕到今天,李清臣、安燾、鄧潤甫這些新黨執政,在和呂公著、李常、傅堯俞集議的時候,也依然不得不防著對方,也依舊不敢相信他們。
這就是,趙煦想方設法的要拜韓絳為相的原因。
韓絳這個裱糊匠,是新黨能相信(他是熙寧變法的傳法沙門,在新黨眼中是自己人,同時他還取得了王安石的支持與諒解。),舊黨也能信任(韓絳出知地方後,一直是中立派,而且其與呂公著、文彥博等人都有著香火情,更和範純仁、範純粹、呂大防等舊黨青壯派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信任這種事情,在政治上太重要了。
若不是韓絳拜相,信不信,如今的朝堂上新黨、舊黨的人,早打出狗腦子來了。
哪裡還會和現在這樣肯捏著鼻子合作?
扯遠了!
趙煦收斂心神,看向自己麵前趴著的李憲“都知所言之事,朕也曾聽皇考說過。”
“李師中為了黨爭,罔顧社稷,李若愚等狼狽為奸,延宕軍國大事,皆曰可殺也!”
說著,趙煦就有些咬牙切齒。
隻恨自己不是大漢天子或者大唐天子。
不然,他就可以下詔,將當年相關參與者,全部挖出來鞭屍,並將其全家統統流放!
奈何,他既不姓劉,也不姓李。
他姓趙,趙官家是不能做這種事情的。
因為權力基礎和統治法理不同。
而且,他的大宋,是拍馬也趕不上漢唐!
以至於,在現代有弱宋、大慫、挫宋的諢號!
挨打就要立正!
趙煦的態度是很端正的。
在慶寧宮醒來的那一天,他就已決心,不再讓後人唾罵大宋。
為此,他可以犧牲一切,獻祭所有。
哪怕這個代價是,他的子孫被關進權力的牢籠,成為吉祥物!
發泄過後,趙煦看向李憲“那都知說說看……”
“當年康直坐罪,都知謀救又是怎麼回事?”
李憲俯首再拜,然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家……”
“康直當年為涇原路轉運判官,而臣則受命以宣慶使、宣州觀察使、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使,節製秦鳳路並涇原兵馬討伐西賊……”
“康直在臣節製下……”
“先帝因此遣使,命臣報告康直一案……”
“臣隻是據實上報,最多不過,在奏疏中為康直說了幾句好話……”
趙煦看著李憲,問道“都知所言,可是事實?”
李憲再拜“臣句句屬實,一切皆有文牘可查!”
“大家可遣使前往崇文院,調取當年往來公文、官牒及先帝指揮禦筆文字……”
“若臣有一字虛言,乞陛下斬臣宣德門外!”
好嘛!
現在是所有人都開始學鄭俠了。
動不動就是‘若有虛言,乞斬臣宣德門外’。
搞不好,這宣德門要變成新時代的洛水了。
趙煦卻是笑著起身,上前親自扶起李憲“都知,朕自然是信得過的!”
他要的,也是李憲這個保證!
因為,在一開始,在趙煦看到曾肇的那篇奏疏的時候,其實趙煦就已經知道,這是一個冤假錯案。
乃是曾肇這個沸羊羊,為了舔舊黨,交投名狀而搞出來的事情。
沸羊羊嘛,為了舔女神,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此事在趙煦的上上輩子,一度是鬨得沸沸揚揚,朝野震動。
太皇太後,更是震怒不已。
尤其是,在曾肇繳還詞頭後,太皇太後改命蘇轍撰寫詞頭。
蘇轍繼續繳還詞頭。
於是,太皇太後被激怒,大發雷霆!
但朝野上下,團結一致,堅決不允。
蘇軾、蘇轍兄弟,在這個事情中表現的非常熱情。
而彼時,蘇軾是經筵官,找到機會,就會和趙煦說這裡麵的事情,說到興起,更是眉飛色舞,唾液橫飛。
大胡子,就是這樣一個人。
然而……
很快,事情就開始反轉了。
因為,葉康直的後台出手了!
其通過運作,從崇文院調出來了當年的一切官方文書、旨意和禦筆。
證明了葉康直壓根就和李憲沒有關係。
最多最多,兩人在五路伐夏有過緊密合作,但也僅限於此。
這就破除了葉康直奴事、諂事李憲的指責。
然後,又在當年的卷宗中,找到了關鍵的證據——時任翰林學士王安禮在葉康直一案中,對趙煦的父皇做的報告。
這份報告的出現,讓曾肇、蘇轍、鮮於侁集體尬住了。
因為,在王安禮的這份報告中,證明了一個事情——這葉康直非但不是閹黨。
而且,還是積極和閹黨做鬥爭的清正士大夫!
當年,對葉康直的全部指責與攻擊,都來源於同一個人——時任涇原路走馬承受梁同。
正是梁同誣陷、栽贓葉康直,騷擾百姓,貪汙軍糧,讓前線士兵餓肚子。
而梁同之所以要誣陷葉康直,是因為葉康直拒絕賄賂梁同,同時堅決的和梁同的其他不法行為做鬥爭,而讓梁同懷恨在心。
太皇太後拿到這些東西,如獲至寶,當即下令徹查。
徹查的結果,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因為,最後證明,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曾肇聽鮮於侁說的。
而鮮於侁,則是聽彆人說的——至於這個彆人是誰,鮮於侁不肯說。
而最後的最後,更讓人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當朝野都聚焦到葉康直身上後。
當所有人開始拿著放大鏡,仔細審視葉康直的履曆後。
大家愕然發現,這個葉康直非但不是閹黨,不是小人。
反而是一個清正廉潔的君子。
不僅僅是一個君子,還是一個曆任各地,政績斐然的好官!
甚至可以評選感動大宋年度人物的那種!
當然了,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摻雜了葉康直的後台,為他粉飾和妝點的東西。
於是,所有參與者,全部灰頭土臉。
趙煦記得,蘇大胡子,在此事後沉默了差不多一個月,才慢慢的恢複過來。
這也算是,他在元祐時代,為數不多記憶深刻的事情。
畢竟,能把大胡子乾沉默的事情,可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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