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衍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說難聽點就他一開始瘋瘋癲癲的表現,顧溫已經隨時準備把他踹走。
畢竟每天晚上鬼哭狼嚎的,任誰也會起疑心,何況君衍平日裡也沒個人樣。
如今出生入死這麼久,顧溫不知對方腦子裡藏著多少陰險,但這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情分。
“先去看看。”
顧溫與赤羽子走出房間,客棧本就不大,房間不過八間,他們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來到了君衍房間。
隔著房門,一股惡臭傳出,縫隙之中一縷縷黑氣湧現。
顧溫推門而入,黑氣撲麵撩得他眼睛微微發澀。法力運轉,人仙法相抓握黑氣,雙手一撥黑氣散開。
“桀桀桀人仙法相,連這個你都練成了,難怪她對你如此殊寵。”
沙啞的聲音傳來,麵色蒼白,眸光全黑無光的俊美男子躺在床榻上,眼神之中毫無人性可言,隻是對視便生起一陣陣惡寒。
顧溫本能的產生抗拒與厭惡。
天屍,屍者至尊。
君衍失敗了?
顧溫眼裡閃過沉痛,隻是維係一瞬,便被無邊劍意排除。
生死本是常態,麵對這些半仙我們竭儘全力都難以全身而退。赤羽子失去了五感,將身軀化作牢籠換來了八百年壽命。君衍企圖將自己剁成臊子,把自己千刀萬剮換取活命的機會。
若我無鬱華與擎蒼師傅庇護,恐怕我已經徹底淪為趙豐養料。
可長輩再強,也不如自身強。
錚!
似冰勝雪的仙劍被緩緩拔出,顧溫懸劍三尺之上,對準了君衍的脖頸。
“他死了,你也沒必要存在了。”
“我倒是希望他真的死了,但很遺憾他沒死。如今的我既不是天屍,也不是君衍,而是萬魔的扭曲融合在一起的仙人。”
“天屍獨占六鬥,君衍三鬥,餘下萬魔占剩下一鬥。”
君衍直視顧溫,縱然他說出君衍沒死,可對方的眼裡依舊沒有任何動搖。
他知道如果沒辦法證明君衍沒有死,顧溫會毫不猶豫殺了他。哪怕證明了也不一定能活,這個家夥的心就像一把鐵稱,果決如鐵,雷厲風行。
顧溫道:“雖有三鬥,可你也不再是他。”
君衍不可置否道:“他不是我,我卻可以是他。”
此時,一襲素白的女子出現在門外,漆黑如夜色的眸光靜靜旁觀。
顧溫回首投去詢問的目光,擎蒼微微點頭道:“確實如此,他可以是君衍,但君衍不可能是他。千分之一的勝算,他沒有輸,也沒有贏。”
君衍又道:“當他沒有服用擎蒼給予的丹藥,你就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顧溫無言片刻,隨後手中仙劍由正握變為反握,毫無征兆的朝著君衍心臟刺去。
噗!
仙劍刺入君衍胸口,千鈞一發之際他避開了。
“所以我說你不是他。”
顧溫眼中殺意漸漸濃。
什麼他可以是君衍,君衍又不是他。既然不是就死,他隻知道他的好友死了。
君衍說過他可以在任何時候動手殺了他,而他不會有任何反抗。換而言之,如果反抗了就不是他。
他們之間的約定既是信任,也是一層牢不可破的密語。
依托於生死之上,便是天衣無縫的演技與偽裝也無法破解。
君衍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稍稍運轉力量,顧溫身後一道平靜的目光投來。
頃刻間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仙人之力,就好似一層薄薄的輕紗,讓他站在寒冬之中瑟瑟發抖。
成仙之前,我視擎蒼為蒼天,成仙之後她亦是蒼天。
“我可以再給他一個機會。”
君衍不得不做出一些退讓,他集合了萬魔欲念,也繼承了他們對於成仙的渴求。
“萬魔合一還未結束,最後還是需要分出一個唯一的本我。出了成仙地我會再分化千萬,化作眾生欲念。你若能踏遍山海,於萬魔之中明辨其一,便可將他尋回。”
“如此可能需要千年,甚至萬年。”
顧溫回首再次看向擎蒼,她微微點頭,得到驗證,仙劍緩緩抽離了君衍身軀,帶起的不再是鮮血,而是黏稠漆黑的臭水。
“那麼隻能千年後再見了。”
超脫成仙之後便是長生久視,長生不止是因為害怕死亡,更是有為了尋求無窮無儘的時間。
如師傅所言,他可以數遍山海砂粒終不悔。
我會看儘眾生相,尋你回來的,無論千年還是萬年。這對於仙來說不是犧牲,隻是重逢後新的開始。
心有靈光,氣息平複,貫通周天。
顧溫原本因為突破過快虛浮的氣息逐漸平穩下來,不說堅如磐石,卻也已經落地紮根。
天賦,悟性,心性都極佳,不愧是我的徒兒。
擎蒼不發一言,含笑以視。
她昨日說顧溫不會太在意素未謀麵之人並非貶義,相反一路觀察過來,她對於顧溫品性極其滿意。對於為惡者拔劍斬之,對於力所不及之事懂得避讓。
如今他能為親友勃然大怒,便已是大善。
一個人如果親友都不重視,反而去重視素未謀麵之人就隻是虛偽。
君衍眼中閃過一絲絲忌憚,道:“你與他才認識十個月,值得嗎?”
他不希望有人乾涉自己成仙路,君衍隻占了三成,相當於一個手臂或大腿。
顧溫淡然而堅決回答:“值得與否,何須你過問?”
“”
君衍不再言語,一呼一吸間胸口傷勢消失,緊接著他起身來到窗邊,所有人都看出他要離開,無人進行阻攔。
他回首望了一眼顧溫,更是看其身後的擎蒼,道:“他有百分之一的勝算,為何你說千分之一?”
像她這般有聖人之姿的存在,不可能看不出來。君衍從始至終都被天屍吃得死死的,若不是顧溫在外邊壓著,他更沒有機會。
擎蒼露出一抹頗具深意的笑意,回答道:“百分之一的勝算,抱著隻有千分之一勝算的決心,便是必勝。如我一般之人,我族比比皆是,這些孩子往後都可以是我。”
忽然,一縷心念傳來,擎蒼看了一眼顧溫,平靜如夜色的眸光多了幾分神采。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
她這個徒兒什麼都懂,也最合她心意,隻太藏拙了。他所展現的狂,隻不過是偽裝,為了名利與好處戴上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