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三十年,又是五年春秋。
屋漏偏逢連夜雨,傳家寶縮卷在顧溫懷裡,看著眼前不斷有水滴下來,它抬頭看了看顧溫,叫喚了幾聲。
“沒事,小雨罷了,屋子還塌不了。”
顧溫早已經習慣,在萬類化凡之後,這個屋子前前後後也有個四十年了,鋼筋水泥做的也得進行檢修,何況是木頭房子。
若是蕭雲逸之前大修過一次,恐怕早就塌了。
如今留在這裡隻是因為顧溫沒有想去的地方,而這裡是故人居住過的地方。
忽然,房門被打開,一襲白衣帶著雨水入屋。
鬱華看著屋裡也下著小雨,有些無奈,道:“我們入洞天吧。”
洞天之中,白雲渺渺,靈田雜草茂盛。
鬱華拿出特製的乾坤袋,將裡邊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其中有信件、丹藥、食物、各地果乾、一些小玩物。
顧溫翻開信件,第一封是江富貴的。
江富貴出去後借著顧溫的名頭,拜入了玉清派外門,如今已經練氣後期。還當上了一個教習弟子,如今正在帶剛剛入門的新弟子。
書信內容除了對自己的思念與慰問以外,最多的就是關於宗門內的瑣事。
【爺,當神仙沒我想象中那麼好,還不如當皇帝。你什麼時候出來,我好繼續跟您混。】
鬱華也坐在一旁看著,道:“他不具備修行的資質,服用了許多丹藥伐骨洗髓才能練氣,按部就班修行金丹就是極限。”
“金丹五百歲足夠了,這老小子野心不小,所以才覺得累。”
顧溫毫不留情揭穿了江富貴,隨後翻開了下一封信,是赤羽子寄來的,又是簡短的幾個字。
【我聽你的留在了玉清派,你什麼時候出來?】
鬱華道:“根據你之前的法門,赤羽子的五感有了些好轉,目前已經能看到東西了。”
“她不先恢複味覺喝酒嗎?”
顧溫泛起笑容,想起初見赤羽子時的酒鬼模樣,他們的情誼是從一壇酒開始。
第三封是蕭雲逸的。
毫無任何客套話,反而在信中請教他劍法。
“不解風情的家夥,彆人都是慰問,你倒好來請教我劍法。”
顧溫嘴上罵著,笑容卻分毫不見,隨即用雲紋紙起筆以書代意,以字代劍,為蕭雲逸解答。
第四封是盧嬋的,這也是最後一封,內容是很標準秀氣的慰問,克製得有些生疏。
顧溫評價道:“這丫頭真是篤定我要死了,說話小心翼翼的,絲毫不提自己過得怎麼樣,天外的世界如何。”
盧嬋看似模樣最小,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實則情商最高,但也因此顯得格外生疏。
“沒有其他人了嗎?”
鬱華回答道:“何歡與蘭永寧應該是去閉關了,他們可能也不知道過去了十年。”
大部分天驕入成仙地之前的修為都比較高,類似赤羽子這種早已經是真君,一次閉關動輒幾十年。
七天時間轉瞬過去。
顧溫送彆鬱華,道:“下次彆來了。”
鬱華笑顏如花道:“這話你已經說了不下三次了,可每次你見我都合不攏嘴。”
“那我下次不笑了。”
“不笑,我下次就不帶東西下來了。”
互相調侃幾句,這次無需顧溫送上天,無空已經下放了一道虹橋,鬱華似天上的仙子一般乘風而去,離開了成仙地。
顧溫原本滿載溫柔與笑容的麵龐漸漸平複,冷然如高山鬆木,回到屋舍盤坐入定。
破屋之外三十裡,薄霧環繞,凡人難入十步。
常年有上千人的朝廷特使駐紮,隻要顧溫一張嘴,大夏便會為他建立一座座的宮殿,進貢三千佳麗。
大夏的第二任皇帝已經四十歲,不算太老,但也不再年輕,開始有了求長生的念想。
——
大夏三十三年,一個頭發花白穿著錦衣的中年人獨自一人,走了三十裡路來到了江家村。
此次早已荒廢數十年,原本的村落變成了殘垣斷壁。
他順著記憶來到村尾,對著竹林小院喊道:“溫爺,侄兒來看您了。”
許久,無人回應,忽然一隻黑白貓從院子裡跳出來,好奇打量著他,嗓音清脆似孩童,道:“你是誰?怎麼長得跟仙長一模一樣?”
中年人拱手彎腰,道:“若您口中仙人姓顧,在下便是仙人侄兒,還望仙獸通報一二。”
“誰是仙獸?”
“您,可是在下有說錯?”
“在下又是什麼?”
“”
江舉才沉默半響,整理了一下語言,道:“請幫我通知一下屋舍內的仙人。”
“我為什麼要幫你?”
貓兒歪著腦袋,胸毛上的紅日微微泛光,一雙滾圓的眼睛裡帶著純粹的好奇。
它從未離開過顧溫百米,江舉才是傳家寶見到除了顧溫以外的人,所以它沒有太多惡意。
若是其他生物,傳家寶都會先抓住玩弄一番,有胃口就啃幾口,好吃就帶回去給仙長。
洞天內,總有一處地方是專門堆放傳家寶撿回來的屍體,各種骨頭與腐肉堆砌在一起,宛如魔窟。
“你怎麼不說話了?”
黑白貓落地,身形忽然變大,形同一頭老虎,踏著優雅的貓步走來。
“你該不會是壞人吧?”
江舉才忍不住後退半步,額頭冒汗,已經打算跑了。
“貓兒,我怎麼跟你說的?”
一道略顯清冷的嗓音傳出,大老虎頓時縮小變回了黑白小貓。
此時,略顯破爛的房門也緩緩打開,一個粗布青衣的道人從裡邊走了出來。
“為人者不食。”
“貓兒沒有想吃!隻是想抓回去給仙長過過眼,他長得和仙長一樣,可稀罕嘍!”
“兩條腿的人外邊到處都是。”
“是嗎!那外邊真好。”
貓兒似一條蛇一樣快速攀上了顧溫肩膀,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爪子。
“以後貓兒要抓好多人,放在洞天裡。”
“也不能抓人。”
“那貓兒怎麼才能擁有人寶。”
“人不是寶貝。”
顧溫有些無奈,對於幼兒的教育讓他倍感頭疼。
先天神獸無善惡,而傳家寶又處於幼年無法明辨事理。方才想法也不是嗜血,而是顧溫是人,所以它就覺得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寶貝。
就跟小狗埋東西一樣。
他將目光移到江舉才身上,這位大夏皇帝雙膝跪下,九五之軀以頭抵地,道:“侄兒,終於見到您了。”
顧溫看著對方頭上的花白,已經不負當年白馬銀甲之姿。原本有些抵觸的情緒,瞬間被過往記憶衝去。
有些孤寂,有些恍然,仿佛歲月此時才開始流動。
“你所求我知曉,但你沒有修行的資質。”
跪在地上的江舉才身軀微微震動,隨即又恢複平靜,鄭重道:“自從父親死後,侄兒就剩下您一個長輩了,如今天下盛世三十載,今日特地向您告喜。”
“便是不得長生,侄兒也想問您,江家可曾辜負您的期望?”
江家得國不算正,一路打過去都有顧溫幫忙,甚至最後平定戰亂都是赤羽子一拳一拳打出來的。
對於百姓來說,江家有神仙眷顧是天命所歸,五靈穀更是讓江家的威望無以複加。
而大夏國本不在天下士人,不在天下百姓,在顧溫一人。
顧溫搖頭,本無想法可見江舉才如此坦蕩,他又起了念頭。
“這天下若有八十載盛世,我可以給你長生。”
盛世難得,從無到有容易,再往後幾十年就難了。江舉才若是真能勤勤懇懇維係盛世,其毅力也足夠修行了。
江舉才抬頭,雙手接過,嗓音難掩激動道:“多謝溫爺。”
隨後顧溫請他入院子,閒談了半日,而後江舉才被一道風送出了三十裡。
——
大夏三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