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舉才回到閉關洞府,啟動防護陣法,取出一塊暗沉的黑鐵令牌。
一縷神念沉入大地,入厚土,深土行。
修行界主要通訊手段就是神念,神念傳訊各有不同。為求安全與長距離會以物代傳,比如千紙鶴、飛劍、敕令等等。為求迅速,則將神念拉出絲,在有限距離通訊。
大多數情況,前者被許多修士青睞。
不需要極高的修為就可以施展,也不用擔心傳念暴露位置。
神念傳訊之中,飛遁最快,土遁最隱。
一刻鐘之後,黑鐵令牌發出暗沉的幽光,一縷神念從其中透出。
“桀桀桀……你還是坐不住了。我這裡有一名弟子失聯,看來你是真的被真武宮盯上了。”
“邪修蟄伏各地,被殺了也正常。”
“他的魂牌還在,說明三魂六魄仍在。隻要送回道中,自有人進行搜魂複原。”
江舉才皺眉道:“你不是說過,門下弟子行事都不知江家,隻是用江家的名頭行惡嗎?”
“是如此,但道宗又不傻。萬事有蹤,萬果有因,你有暴露的可能。”
陰冷的神念仿佛抓住了江舉才軟肋一般,細聲笑語道:“江家就算不出事,可你們為什麼不管?這麼多年香火,你們總要製止吧?道宗真追究起來,你覺得會查不出來嗎?”
“曾經我天魔宗也並非一開始就忤逆道宗的,隻是沒曾想道宗竟然真的會去查。百萬道宗弟子,上山下鄉,訪凡人,入農家,一家一戶。”
“擎蒼做不到天下大同,我們也做不到粉飾盛世。苦不苦,惡不惡,百姓說了算。當成百上千個督察使在你所不知道的鄉間走訪,伱的遮掩形同虛設。”
洞府之中,陷入了沉默。
江舉才陰沉著臉,毫不掩飾的麵色讓相隔數百裡外的返虛期天魔宗長老看得很真切,乾枯的嘴角忍不住裂起笑容。
江家掌控丹盟,而作為被視作邪修的宗門,最缺的其實不是血食,而是丹藥與靈石。
血食再好,也比不上丹藥。邪法也講究張弛有度,適量為佳,不能光靠吃人就能夠成仙。
氣血,魂魄,濁氣等等都隻能起到輔佐作用,歸根結底所有人都是需要煉氣化精的。
天魔宗急需丹藥,特彆是在花間州那位隱世丹師消失之後,隱藏於暗處的邪修們就更缺乏丹藥了。
單純靠野生的藥材無法滿足所有人,他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種植靈田。
許久,江舉才開口問道:“天魔宗可否幫我江家度過此?”
“不能,若我們有這本事就不會躲躲藏藏了。”
陰冷神念很是誠實,也因為說謊沒有必要,對於聰明人隻能進行利益交換。
“但我可以讓你入天魔宗,我許諾你一個長老之位。”
“代價是什麼?”
“我需要太玄茶樹的葉片,要三葉。”
“這是玉清一派的特有天地靈根,我求不來。”
“你求得來,你以為我天魔宗是那些小門小派嗎?這天下誰不知道,你們江家背後是玉清派。”
否則江家怎麼可能掌控丹盟?
就算考量各方丹宗,拉一個非丹道的勢力來做局,也不能真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修行世家來當。
江舉才沉吟半響道:“我隻能求來一葉。”
“一葉不夠,玉清玄葉一年一片,並不算特彆稀少。”
“多要會起疑心,而且一個長老之位可不夠價。”
陰冷神念傳出譏笑:“本座給你天魔宗大長老之位,你敢要嗎?”
“我敢。”
江舉才語氣平淡,他雖不是什麼實力高強之輩,但勢有時並非全由實力營造。
作為丹盟之主,號稱天下最富,他有資本與這些魔道巨擘平起平坐。
這是道宗是勢,規則秩序的威。
“隻要天魔宗給我大長老之位,我可以給天魔宗提供千萬靈丹。道宗還未查到我頭上,真武蕩魔天尊的行事風格你知道的,真有問題你現在聯係不上我。”
“……”
如此氣魄,反而讓神念對麵沉默了。
因為江舉才所說,也恰好是他們需要的,隻是如此撞個滿懷讓人不知所措。
“容本座想想。”
天魔令失去幽光,洞府內安靜下來。
江舉才隨手丟到一旁,他並未如往日一樣修行,而是一道神念傳喚來江寧。
一襲裘衣的公子哥大跨步走進來,姿態總是不著調,他來到盤坐於玉台上的江舉才一丈外,拱手彎腰道:“二祖爺,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近前來,隔那麼遠乾什麼?”
江舉才招了招手,江寧立馬走到跟前,跪坐在玉台下,讓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祖爺撫摸腦袋。
在外邊的混世魔王,紈絝子弟之首,在江舉才麵前如此一個孩子。
江家開枝散葉已經有幾十萬人,大抵都是江舉才各方聯姻生育的,但唯獨江寧一脈代代單傳。
因為這是他出修行界,在道宗結識的一個玉清女弟子所生。
那時,他們二人也不過築基,最後玉清女弟子止步金丹期。
人多了感情就會淡,故此代代單傳,無論男女都隻生一人。
或是娶妻,或是入贅都一樣。
“小寧,你算是我最疼愛的曾孫。”
“祖爺,是曾曾曾孫。”
“都三個曾了嗎?”
江舉才恍然,一脈單傳卻無一人能修成金丹,不如開枝散葉來得多。
而能吃成金丹的丹藥可遇不可求,當年擎蒼仙人看在溫爺的麵子上,給了他父親一粒。
江寧修行資質還行,有可能結出金丹。
江寧趁機又哀求道:“二祖爺,您能不能送我進折劍山。”
“因為劍尊親傳?”江舉才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道:“你混跡花樓那麼久,與那些清館花魁沒少媾和,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能一樣嗎?那是天上的仙子。”江寧嗓音拔高,眼中難掩愛慕之情,道:“孫兒知道高攀不起,不求一睹風姿,隻求追隨身後。”
“祖爺這輩子,就見過一人能把天上的仙子拉下來的,那就是你溫爺。你小子就不用想了,況且人家修劍等同於半出家,許多劍修都是一生不談情愛的。”
江舉才看著年少慕艾的江寧,眼裡既是慈愛,又不免多了一抹哀色。
“寧兒,如果有一天,你被趕離江家,失去了一切權勢,你該怎麼辦啊?”
江寧察覺不對,抬頭皺眉問道:“祖爺,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祖爺犯事了,勾結邪修不久就會被處死。”
江舉才捂住他張大的嘴巴,讓他不要發出聲音,一直到江寧能夠控製情緒。
他顫顫巍巍道:“祖爺,我們逃吧。”
“逃不了,上天入地都逃不了,我也不打算逃。自食其果,我還是有這點擔當的。”
江舉才搖頭,他並未因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恐懼,隻是很是心痛麵前的江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