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看到那些古怪的藝術品:比如說一尊大劇場的模型,它明顯是一個半成品,而且在劇場的頂端並非是用來通風與行走的區域,而是發揮著防禦效果的城垛。
【塔利亞克隆】,這個名字被寫在了模型所壓住的稿紙上。
在它的旁邊是更多的完成品:一座巨型燈塔的模型,在那上麵雕刻著英雄殺死海妖的壁紋;一座神廟模樣的建築,它的裡麵卻隱約可見層層書架與辯論的高台;還有更多的圖紙,它們被卷起來安置到了桌子的角落,其中攤開的一張上描繪著一尊金製的獅子雕像,這頭威猛野獸的腳邊用泰拉語書寫著類似贈禮的標識。
摩根眨了眨眼睛。
她能感覺到,當她的腳步與目光在這些藝術品與半成品的周圍環繞的時候,那位佇立在工作台前的基因原體的工作節奏有了些許的擾亂,就仿佛一頭真正的獅子,在目睹無知的小獸踏足自己的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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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圖拉博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這個冒犯的凡人,她正毫無意識的行走在鋼鐵之主不願意為他人所知曉的地方。
他看著她在那裡行走,竟有一些熟悉的感覺,這讓他想起了什麼。
在幾十年前,在他還是奧林匹亞星上一個被城邦的撍主所收養的天才孩童與將軍的時候,他的那個養父也曾像這樣行走在他所塑造的藝術品之中。
他記得當時的他向自己的養父所詢問的那句話,以及得到的回答,他一直都記得。
於是,當最後一份數據也被以絕對的正確方式整理完畢後,他開口了。
“你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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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浪費,無用且奢侈的浪費,我的孩子,我的佩圖拉博,你擁有著神賜的頭腦與力量,為什麼要將生命浪費在這些無用的東西上。”
“我可以輕易地擁有這些所謂的藝術,無數的雕刻家與畫家因為得到我的讚助而獲得優越,隻要一個響指,他們所謂的藝術就會成為對我的歌功頌德,哪怕那些功績從不存在過。”
“但你不同,我的孩子,你的能力不應該限製在這些無用的東西上,看看伱那些致命的發明吧,坦克,火炮與炸藥,這才是你應該發揮出來的,它們能夠輕易地取得勝利,主宰戰爭,甚至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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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藝術,閣下,我在看一顆被掩埋與誤解的熾熱心靈。】
就在養父的聲音消散於腦海的那一刻,摩根的回答接踵而至。
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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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圖拉博笑了出來。
他轉過身來,第一次離開了自己的電子屏幕,在他的身後,足夠讓整個世界在今天的剩餘時間繼續忙碌的命令正在被有條不紊地自行發送出去。
“藝術?”
“這隻是一些消遣,女士。”
“你要知道,我是一個將軍,我不需要所謂的藝術,沒人會需要它們,你應該明白你所服務的是帝國,一個由帝皇,將帥與軍隊所組成的地方。”
佩圖拉博開口,訴說著他半點不信的自我評價,與不得不信的現實。
然後,他看到了摩根的微笑。
【你喜歡死亡麼,閣下?】
這幾乎是一句冒犯,短短的幾個字成功的讓鋼鐵之主的臉色再次陰鬱。
“如果這是你糟糕的隱喻,那我會無比清晰的告訴你,在銀河中,沒人會真正地喜歡死亡,除非是將它砸向自己敵人的頭頂。”
【是的,沒人會喜歡死亡,也沒人會想要死亡,無論是個人,軍團還是帝國,死亡都是被抗拒的。】
銀發的女官交叉著手指,讓它們頂在了自己的下顎。
【死亡是不詳的寧靜,是漆黑的沉默,也是再無夢想、激情、變化與驚喜可言的悲哀未來。】
【但沒有藝術與美學的世界,不也正是如此麼?】
佩圖拉博沉默著,他的眼睛被遮掩在了陰影之中,嘴唇抖動著,卻沒有說話。
【難道當銀河陷入永恒的戰火,士兵與嗜血的戰爭機器在無窮的廢土上前進,每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除了為食人的戰爭提供物資外再無使命可言,畫作與歌曲被視為無用的浪費,神像占據劇場,經文遮掩學術……這樣的世界,與死亡又有何異?】
【而我們在此奮戰,我們的征途跨過銀河與星係,我們為了一個更美好的未來獻上自己的一切,不正是為了讓人類的未來避免如此麼?】
“……”
沉重的呼吸聲。
直到這時,摩根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她低下頭,意識到了自己對一位基因原體的冒犯。
【請原諒,閣下,我隻是……】
“不!”
佩圖拉博打斷了她,他安靜了一會,直到最後的電子響聲傳來,那意味著今天工作的結束——與須臾的休息時間。
隨後,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以一種命令的語氣訴說著。
“坐下。”
他說。
“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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