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獅。
騎士。
屠夫。
侍從。
匕首。
大劍。
森林。
鍛爐。
當萊昂—莊森拖著他的大劍緩步走來的時候,無數的詞彙伴隨著他的步伐,在刹那間迸發開來,如同暴虐的巨浪拍打著脆弱的崖壁一般,衝蕩著摩根的腦海。
這是本能的、無法控製的評判,是身體裡所有的感官麵對危險時的無聲尖叫。
危險。
比馬格努斯,比佩圖拉博,比她所麵對過的任何人物都要更可怕的危險。
透過那頭盔的縫隙,她能看到莊森那半眯的眼睛,就宛如一頭在午後的陽光下肆意遊蕩的雄獅一般,他那碧綠色的瞳孔隨意地變動著,便射出了危險的光線。
摩根近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她伸出一隻手,傾吐幾個音符,暴戾的颶風便從指尖呼嘯而出,在眨眼間吞噬了碩大場地中的溫度與空氣,化作足以摧毀山脈的波流,讓這個已經被反靈能裝置加強過的空間爆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莊森抬起眼皮,觀摩著足以撕裂盔甲與皮膚的暴風,他那冰封一般的麵容沒有因為這凶猛的浪潮而改變哪怕一絲,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隻是手腕一翻,抓住了自己的大劍,從下到上,揮出一擊。
宛如野獸的利爪撕破了堅韌的麻布,粗暴的聲音在競技場中炸開,標誌著這足以對抗阿斯塔特小隊的靈能狂風的臨終哀嚎。
【我說……全力。】
【不惜一切,不擇手段,你最好能聽懂這兩個詞。】
莊森抬起了頭,在他的視野之中,摩根已然消失不見。
接著,他聽見了輕微的笑聲。
【如你所願,閣下。】
在狂風被扼殺之後,摩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莊森轉動著眼球,在競技場那遙遠的彼端發現了她。
在基因原體的視線裡,摩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凍結的冰霜便從四麵八方的角落之中蔓延而出,競技場中的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著,霜白的冰凍將每一柄利刃的鋒芒吞噬殆儘,劇烈下降的溫度從盔甲的裂隙中入侵,刺向了基因原體的感官。
莊森吐出了一長串的白霜,伴隨著這過於明顯的降溫,他能感覺到手臂的關節有了一絲的遲滯,基因原體輕輕的轉動了一下手腕,這種感覺便無影無蹤。
很好。
他看向了那遠方的靈能者,等著她的下一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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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競技場的另一端,摩根打了個響指,讓一層無形的外殼保護著自己的身軀,然後皺起了眉頭。
在看到莊森那宛如巨人一般的身軀時,她近乎是本能的開始低語著那些有關生化係的靈能:過載血液、捏爆心臟,又或者讓失明的黑暗席卷敵人的感官,這些主攻肉體的法術最適合這種堅不可摧的對手。
但是下一刻她就反應了過來,這樣的手段對於莊森是無用的,同為基因原體,摩根很清楚她和莊森的這幅人類皮囊之下蘊含著怎樣的模糊本質,那是用任何醫學知識都無法解釋的古怪造物,是行走於星際時代的弗蘭肯斯坦。
看著遠方的莊森,摩根歎了一口氣。
這氣息在足以凍結一支軍隊的冰之國度中盤踞,在無儘的空間中螺旋上升,如同蹁躚的舞女掀起自己的裙擺,在交錯的冰痕上驟然炸開,盤旋出一道濃厚的霧牆,遮蔽了整個競技場。
然後,摩根掐斷了一縷發絲,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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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森眯起了眼睛。
儘管這蘊含著力量的霧氣足以擾亂阿斯塔特戰士的感官與儀器,但當雄獅的意識貫穿它的時候,卻依舊沒有受到任何足以一提的抵抗。
隔著霧氣,他的意識抓住了摩根的所在……
……?
……不止一個?
前方,後方,左前方,右前方……甚至是他正上方的天花板,都傳來了摩根那幾乎獨有的冰冷氣息,就仿佛她在一瞬間分出了千萬道,將莊森團團包圍。
而在下一刻,莊森便知道了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因為成千上萬道攻勢已經從他的四麵八方襲來。
從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之中,冥府的大門被竊笑的逆賊所打開,從萬裡之下而來的死亡旋風便席麵而來,它的嗚咽之中前行著最可怕的力量,意圖毀滅眼前的一切。
首先,是閃電,是雷霆,是從天而降的天罰之音,伴隨著隆隆地聲響而席卷起數以百萬計的噬人電流,宛如蠻荒之上的雷霆之神祇高舉起自己的手掌,握成了劈啪作響的拳頭,不可阻擋地妄圖摧毀人間,無數的陰雲與暴風便裹挾著砸下,伴隨著最野蠻的吼叫而放聲高歌。
而比雷電的光芒更耀眼的,是火焰,是永不熄滅的冰藍色的火焰,它從無窮無儘的冰封大地上現身,在最低沉的嚴寒上燃燒著最致命的高溫,宛如一位歡樂的處刑女王行走於死寂的臣民之間,它尖叫著,便形成了又一股冰藍色的高溫風暴,讓無儘的空間在嚴寒與酷熱的兩個極點中不斷地跳躍著,以此彙聚成尖銳的皮鞭,拷打著關節與皮膚,哪怕一刻也不停留。
在最劇烈的火焰風暴之後,空氣中便散布著腐蝕與惡臭的氣息,隻看見一條條深色的利箭從最遙遠的角落中襲來,這平平無奇的箭雨一與那熾熱的風暴相交彙,便轉瞬間融化成了一道惡毒的物流,從最陰險的角度撲向自己的目標,那沸騰的氣泡與扭曲的空氣訴說著它的力量,哪怕是阿斯塔特的動力甲也必須在這最為腐蝕的湍流麵前屈服。
雷霆、烈焰、腐蝕、這三股風暴在永無止境的霧牆之中橫衝直撞,它們宛如貪食的怪物一般急劇地膨脹著,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成為了足以擠占整個空間、鞭笞任何個體的龐然大物,每一個角落都要遭受這三重的洗禮,無法逃避,無可逃避。
而如果這些還不夠,那麼在房間的最上方處,還有著最後一張羅網,那是一張正在緩緩收緊的羅網,那是一張由無形的絲線所交織而成的網羅,它覆蓋著整個空間的穹頂,展露著由絲線所傾吐的鋒芒,足以撕裂山峰與軍團。
一切的一切在幾個呼吸之間形成,在摩根的一次吐息,一絲笑容,一聲輕歎之間便席卷而生,她伸出手指,點了點,這幾息的時間便被刪去,那些惡毒的潮流便在一瞬間完成了膨脹的使命,成為了一座座壓向基因原體的傾國之器。
莊森的金發因為這驟然消失的幾秒鐘而詭異的舞動著,他閉上眼睛,僅憑著自己的意誌而非視線,在成千上萬股或狂躁、或熾熱、或酸腐的湍流中移動著腳步,任憑溫度在乾涸與冰凍中來回變換,在他的動力甲上留下可怖的疤痕。
而這些還不夠。
他睜開眼睛,隻看到那些原本應該擺放在邊緣的刀槍劍戟正伴隨著狂風而飛舞,它們狠狠地刺在地上,無儘的冰層被瞬間裹挾了它們,伴隨著詭異的光芒,這些武器如同膨脹的鳥蛋一般炸開,從其中蹦出了十幾頭純粹由靈能力氣所催動的最為畸形的野獸,它們中最矮小的也有十米高。
莊森笑了起來,他的嘴角上揚了一個最為吝嗇的角度。
他抬起頭,看著這一切。
原本寬闊的競技場已然成為了隻有在無儘的英雄或地獄的詩篇中才會存在的煉獄之國度:無儘的寒冰侵蝕著大地,無時無刻的不在釋放著零下數百度的寒氣,讓他的關節偶爾作響。
在永恒的寒冰國度之上,風暴宛如死神的低吟,裹挾著三股狂妄的力量,從天而降的雷霆化作毀滅萬物的戰斧,席卷而來的烈焰吞噬著理性與體溫,惡毒的汙流在視線中上每一個角落中繁榮昌盛,化作成千上萬的利箭,腐蝕著他的盔甲。
他偏過腦袋,躲過了撕破空氣的拍擊,隨後幾乎是漫不經心的揮出一刀,讓那數米高的野獸頭顱滾落在地上,眨眼間便被冰凍與腐蝕殆儘。
殺戮與死亡反而徹底激發了這些靈能惡獸的凶性,這些宛如高樓一般的怪物不斷嘶吼著,投下了巨大的影子,在狂風、在烈焰、在雷霆、在腐水所交織而成的滿天箭雨之中,它們向著莊森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