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降臨。
杜蘭的雲層中正醞釀著暗紅色的滾滾波濤,眨眼之間,便已是電光閃爍,銀蛇四起,風雨欲來的暗沉天色伴隨著悶聲作響的隆隆雷聲與堆積的酷熱積雲一起,將壓抑無比的氣息填滿了每個人的內心。
而在這嗚咽的蒼穹之下,兩頭時而偉大,時而瘋狂的巨獸正在忘我地廝殺著,血色的光芒輕輕的拂過他們的盔甲,照亮了每一寸被凶暴的攻勢所造成的裂紋與傷口。
比起剛才的【點到為止】,如今的兩位軍團之主都已經陷入了一種狂暴的震怒之中,他們碰撞、擊打、互相傷害與憎恨,瘋狂的劍刃與斧刃在基因原體的驅使下虎虎生威,儘情地撕咬著眼睛有些變得破舊的盔甲,在火星四濺之後,鮮血便洋洋灑灑,宛如打翻的油桶一般一路滴撒著濃稠的花瓣,從金碧輝煌的大殿延伸到走廊的尾端。
兩位原體沉浸在最純粹最突兀的暴怒之中,儘管他們暴怒的理由截然不同,但這並不妨礙戰鬥繼續下去,他們在走廊與陰影中扭打在一起,穿過層層的門扉與殘垣,抓住對方的肩膀與大劍,一次次地把對方砸進那遍地都是的純石立柱之中,沙塵飛舞之中,就仿佛兩頭狂躁的野熊在互相啃咬。
莊森那精美無比的雙翼盔已經徹底成為了一坨廢鐵,頭盔兩側的天使之翼就仿佛被粗暴的折斷了一般,早已不知所蹤,而魯斯的情況也多惶不讓:一道猙獰的劍痕刺穿了他的左肩,一路延伸到了他的脖頸左下方,這是雙方一次搏命的結果,當莊森的劍鋒抵住野狼的脖子的時候,那把呼嘯的戰斧距離他的太陽穴也就隻有一步之遙。
最終,黎曼魯斯毫無退意,獅王緊咬著牙,一腳踹在了他的兄弟身上,讓芬裡斯人砸穿了兩層的牆壁,一路滾到了外麵,總算是結束了這個同歸於儘的蠢局。
然後,他提劍,追了上去,在下一個房間中,兩個原體再一次的廝殺了起來。
【你簡直是一個瘋子!黎曼魯斯!一個野蠻的瘋子!】
莊森的咆哮在無數個回廊中炸響,那是他與狼王一次又一次幾乎同歸於儘地廝殺中所積攢的怒氣的總爆發。
【蠢貨!蠻子!芬裡斯上的野狗!沒有人喜歡你!你這個一無是處的混蛋!】
【如果大遠征在今天結束,那麼明天日出的時候,全銀河都不會記得伱的名字!你隻配回到你那個臭氣熏天的狼窩裡!】
黎曼魯斯沒有生氣,最起碼看起來沒有,他哈哈大笑著,用一種堪稱溫柔的譏諷語氣回答著自己兄弟的暴跳如雷。
“芬裡斯的確不是個好地方,我的兄弟,但它最起碼陽光明媚,空氣新鮮,比某個除了蒼蠅和爛泥什麼都沒有的小樹叢要強多了:我說的對吧,小樹叢霸主?”
莊森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嗤笑。
【隻有你會在遠征結束後滾回你的狼窩,魯斯,無論是哪個未來都不需要野蠻人,但是隻要有戰爭還在繼續,我就永遠不會失去我的作用,蠢貨。】
“你才是蠢貨,我的兄弟,你有多傲慢就有多愚蠢,莊森。”
“我們的父親所規劃的未來是多麼的光芒四射啊,隻有最純潔最天真的人才會活在裡麵,比如說我們的基利曼,而你覺得,他會讓一個滿身都是小秘密的家夥站在那裡?”
【我們是帝皇的第一軍團!我們沒有秘密!】
莊森緊咬著牙關,字字憤怒之言從牙縫中擠出,哪怕是之前的所有廝殺與搏鬥都沒有像這一句話一樣挑起他的滔天怒火,他就這樣衝了上去,更慘烈的廝殺開始了。
他們衝出了圍牆,也衝出了要塞,將戰鬥與子嗣遠遠的拋在了身後,來到了血紅色的蒼穹之下:這裡已經是這座皇宮的最頂端了,寬闊的平台原本是杜蘭暴君用來俯瞰自己國度與子民的觀景場地,如今卻成為了質量上乘的露天決鬥坑。
轟雷作響,作為對於帝皇子嗣的熱烈歡迎,翻騰的銀蛇呼喚著悶熱的暴雨席卷而來,毫不留情的拍擊在額頭與眉毛上,爭搶著這場世紀對決的最前排。
兩名軍團之主衝進了這瓢潑大雨,他們彼此之間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緊握著各自的武器,氣喘籲籲,兩個人都彎著腰,前傾著自己的身體,目光不斷地在對方的胳臂與大腿上打量著漏洞。
而就在此時,靈能的波動之聲在大雨中回響,銀發的女士跨過了虛妄的門扉,來到了這個決鬥場地的最邊緣,她的身邊漂浮著狼王的佩劍:克拉肯之噬,那把劍看起來跟她差不多高。
獅王的視野餘光掃過了他的顧問與血親,他沒有說話,而是在確認了摩根在看向自己之後,向著黎曼魯斯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摩根點頭知會,下一秒,克拉肯之噬便飛到了魯斯的手邊,狼王猶豫了一下,接過了它,他的另一隻手隨便一揮,便將阿拉喬斯的巨斧深深地嵌在了牆上。
【現在,這是一場決鬥,而不是角鬥了,魯斯。】
莊森的腔調已經變回了那種常態的冷漠,那種最冷靜,最危險也是最為蓄勢待發的冷漠,他轉過了身子,用一種頗為嚴肅與正式的語氣向著摩根訴說。
【至於你,摩根女士,我希望你能確保不會有任何人會來打擾這場決鬥,我是說,任何人。】
摩根點了點頭,她和莊森的視線在絲絲雨線中交錯了片刻,便已完成了千言萬語,銀發的女士隨機轉身走向了觀景台唯一的入口,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你還是這麼喜歡擺弄文字遊戲,我的兄弟,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為你是馬格努斯或者我們的小羅伯特。”
狼王散漫的笑著,獅王那沉寂的動作與麵容沒有讓他提起絲毫的戒備心理,在他的人生中,這樣的場麵已經太多了,尤其是他在芬裡斯上的時候。
當部落中的年輕戰士們因為一些爭吵、比較甚至是單純的消磨時間而對決的時候,他們的態度甚至比真正的戰鬥更為野蠻與投入,但這沒什麼,哪怕是怒火滔天的兩名年輕芬裡斯武士,在他們貨真價實的打上一場之後,一頓老拳,一場酒宴和一次爛醉如泥就能讓曾經的廝殺翻過頁去,在心有靈犀的哈哈大笑中煙消雲散。
現在不也是如此麼?
狼王握了握自己的劍,尋找著手感,散漫的心態與燃燒的怒火支撐著他繼續著這場戰鬥,而不是低頭認輸,以逃避它。
但莊森絲毫沒有被這種歡快的笑聲所感染,他緊握著自己掌中的大劍,怒火在他的靈魂中翻騰,麵容上卻是一種讓人膽寒的嚴肅。
【這麼說,你接受了它,一場決鬥,魯斯。】
狼王隻是仰著頭,哈哈大笑。
“隨你怎麼叫,快開始吧,要不要我唱首歌給你提提膽?”
莊森沒有說話,他的劍鋒在暴雨中飛舞,化作癲狂的旋風,向著他的決鬥對手,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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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沒有等待太久,很快,一通最嘈雜的腳步聲便在走廊的儘頭響徹了起來,幾乎就在下一秒,一群深黑與鐵灰相雜糅的身影便從拐角中一下子冒了出來,爭先恐後地順著血滴與破壞的方向,尋找著自己的原體。
摩根的手指撚住了她手中的法杖,伴隨著一句輕輕的咒語,一節彎刃便出現在了法杖的頂端。
她揮舞著它,劃破了麵前四散的塵埃與沙石,轉眼間,伴隨著她的意誌,一道筆直且無比醒目的切線便出現在了地上,橫向貫穿了整個通道:意思再明顯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