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後一個。】
第二軍團的陰影冠軍屏蔽了自己的呼吸與存在,將所有的一切通通與最深邃的色彩融為一體,他的盔甲、他的刀刃,甚至是他那一動不動的瞳孔與眼眸,都屬於一種最純粹的黑色,都是一道能夠讓他消失在任何生物的視野之中的帷幕。
他生存在陰影中,他潛伏在陰影中,他渴望在陰影中,他行走到哪裡,哪裡就是陰影。
現在,這是最後一個。
在下一個呼吸到來之前,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迷霧之中。
塔克斯五號星的蠻荒大地與它的天幕一樣,都在散發著一種混雜著土黃色的灰霧,而當數百艘戰艦的陰影自天穹之上揮灑了下來,將原本毒辣的日光扭曲成斑駁不堪的光與暗的交錯的時候,配合著空氣中血腥的吐息與不斷被炮火和履帶所揚起的沙土,這個本就惡劣的荒蕪世界便徹徹底底地掩蓋在了一種讓人反胃的汙穢之中。
這是地麵作戰開始的第一百八十六個泰拉標準時,塔克斯荒漠之上的每一絲空氣都已經徹底的被鮮血與鐵屑的腥味所占據,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已經成為了一種不亞於吞吐毒氣的酷刑,那些穿梭於廢墟與殘垣斷壁之間的微風並沒有帶來讓人清爽的乾淨空氣,隻有遠方汗液的粘稠、痛苦的呻吟,與冉丹的軍勢一刻不停的腳步聲。
最外圍的那些要塞與戰壕已經徹底地淪陷,異形的鮮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瓦與每一團鐵屑,堆積如山的屍體累成了最後一次衝鋒的高台,讓效忠於帝皇的軍隊不得不撤出了這些已經沒有更多的戰略價值的廢墟。
而當異形的軍隊衝破了最外圍的防線後,它們赫然發現:與其說它們要麵對的是第二道防線,倒不如說,它們要麵對的是一座純粹由鋼鐵、碉堡、戰壕、防禦力場與暗處火力點所堆積起來的,需要無儘的血肉去一點點填充的鋼鐵城市。
巨型虛空盾的光芒依舊閃爍在絕大多數要塞的上空,似乎注定了這場戰鬥不會以一種過於輕鬆的手段宣告結束。
縱橫交錯的塹壕與地下交通網絡構成了這個城市的生命線,數以千萬計的永備工事與炮壘駐紮著親手搭建了這一切,並且已經養精蓄銳了數個月的帝國輔助軍精銳,他們與冉丹的先鋒不斷爭奪著每一個街角、每一座堡壘甚至每一堵矮牆的控製權,而在他們的身後,無數的裝甲與火炮掩體還有各種各樣的人造山用最純粹的重火力封鎖著入侵者的進攻路線,保證了每一條戰線都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冉丹軍隊的指揮官們很快就發現了,那道看起來單薄無力的外圍防線其實是一個陷阱,一個讓它們誤認為隻需要投入更多的兵力就可以依次拔除掉所有抵抗者要塞的陷阱,暗黑天使用不下二十萬的鮮血讓異形的大軍一頭闖入了這座錯綜複雜的殺戮城之中,宛如深深陷入泥潭的巨人一般,動彈不得。
異形大軍不得不去尋找更多的辦法,它們渴望用裝甲集群與低空中的優勢去奪占那些最重要的交通樞紐與戰略要地,但在每一個被冉丹所選中的目標中,都屹立著一道道深綠色的身影,當這些來自夜曲星的強大戰士扣動了手中的扳機的時候,在無窮無儘的烈焰中化作焦屍就是每一個入侵者的最終命運。
當然,也並非是所有的地方都有著火蜥蜴們的守護:一些格外重要或者隱蔽的角落之中就隻有寥寥幾名看守者,而當異形的先鋒興高采烈地衝上去的時候,它們才會發現這些對手的樣貌:身披黑甲、劍翼標識、頭盔大體隱藏在了兜帽之中,隻能看到猩紅的雙眼,領頭的戰士往往被包裹在鐵騎型終結者盔甲之中,揮舞著泰拉大劍和等離子投射器。
在所有更為先進的戰術通通宣告失敗之後,入侵者隻能選用來自那些古老戰爭之中的辦法了,軍隊被再一次地集結與投入到了這座沒有儘頭的絞肉機之中,在已經宛如煉獄的虛空之中,冉丹的運輸艦隊頂著帝國艦隊的可怕火力,將無數的重型武器投放到了塔克斯五號星的地表之上:每有一輛屬於異形帝國的自行火炮或者裝甲載具被運輸到前線,就有超過五門相同的裝備和運載它們的戰艦一起,在虛空中被撕成了碎片。
終於,當鮮血已經凝聚成了潺潺的溪流的時候,古老的戰爭之神再一次開始了自己的怒吼,數以萬計的火炮被一次性地投入到了這場戰爭之中,而人類帝國毫不遜色的反擊打響了一場空前的炮戰,這些從幾百個千年之前就已經出現在戰場上的重火力宛如最普通的士兵一般被消耗著,在兩個帝國那不可動搖的意誌之下,龐大的要塞群落被無窮無儘的炮火所一點點腐蝕,支撐著冉丹的先鋒奪取了一片又一片徹底的殘骸與廢墟。
但即使是在廢墟之中,來自人類的反擊也從未停止。
——————
被烏黑色的刀刃所反射的一絲鋒芒是他渾身上下唯一一處會照亮這些異形眼眸的光亮。
陰影冠軍用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從他之前所藏匿的那個角落之中,一路飄到了他的最後一個獵物的身後,而在這個呼吸剩餘的時間裡,他右手中的利刃劃破了異形堅固的頸部護甲,讓它們汙濁的鮮血順著它們自己盔甲上的裂縫而流淌,沒有低落哪怕半滴。
他的利刃刺破了異形的氣管與皮肉,將原本的哀嚎之聲分解為了嘶嘶作響的氣流,而他的另一隻手也沒有閒著:他左手被一套特質的利爪武裝了起來,就像是纖細的雨滴從窗戶的細縫中垂落到了房間中的地板上一樣,他的利爪從盔甲上最微小的裂縫中刺入,頃刻間便將這個傷口擴大了數倍,尖銳的金屬將異形的心臟、肺、腸子與其他的器官——如果這些肮臟玩意真的稱得上是器官的話,通通絞成了一坨爛糊,才徹底地罷休。
這是一個強壯的冉丹戰士,它的臉皮上布滿了疤痕:隻有如此徹底的攻擊,才能確保殺死它。
於是,在他的下一個呼吸到來之前,陰影冠軍的腳步就已經飄到了另一個地方,一個任何視野都無法追蹤到的地方。
一場精準、隱晦、平平無奇的獵殺就這樣在一瞬間完成了,甚至連忽隱忽現的日光都沒有投下獵殺者的影子,即使有一名阿斯塔特目睹了這場獵殺的全程,他也隻會在錯愕中懷疑自己的感官。
快樂沒有從陰影冠軍的心中湧現出半分,因為他早就已經將這些情緒與對榮譽的渴望一起拋棄在了一個血腥的黑夜之中,他重新擁抱了最熟悉的陰影,頭盔中隻有計時器與計數器上的符號在不斷的閃爍著,提醒著他任務的進程。
這是戰爭開始的第一百八十六個小時,也是陰影冠軍的第十一個工作輪回:自從被派往了這片廢墟之後,他便以每十個泰拉標準時為一個輪回,總結著自己的戰果與犯下的過錯。
在這一個輪回中,他收獲了一百個戰果,不多不少,比起最開始的那幾次,效率已經有了一個顯著的下降:冉丹是銀河中最可怕的一個對手,它們在戰爭中的進步速度超乎想象的快,當獵殺者的名聲在這些廢墟中鵲起的時候,便已經很少見到三兩成群的冉丹士兵了,更多的則是以裝甲載具為核心的戰鬥集群,在一座座槍聲不息的廢墟之中橫衝直撞。
也許,是時候回去了。
陰影冠軍花了一瞬間完成了自己的想法,便再一次的消失在了風聲之中,他以一種近乎於【飄】的方式,在沒有任何冉丹人能夠看到的角落中前進著,厚重的鎧甲沒有濺起一絲灰塵,也沒有留下哪怕一個最淺薄的腳印。
在下一陣風聲吹來之前,他已經成功的飄過了三道被已經被廢棄的防線,成群結隊的冉丹軍隊與戰鬥群從他的陰影旁擦肩而過,他有些懶散地盯著這些不斷推進與流血的對手,辨認著其中一些從未見過的景象:
有些冉丹的士兵實在是太過於矮小了,它們外露的獠牙甚至都沒有長全,顯露出一種適用於異形的稚嫩,它們的猩紅眼眸不斷地爍動著,裡麵燃燒著熊熊烈火。
而另一些,哪怕是在那銀河中數一數二的醜陋扭曲的麵容上,也能清晰的看到一條條蜿蜒的溝壑縱橫,這些異形的腰板遠沒有他所殺戮的那些冉丹戰士一般都挺直,它們的目光中要麼是一種近乎於死寂的淡然,要麼是和它們的手一樣的顫抖。
在以前,這樣的【戰士】是不會出現在冉丹的軍陣中的。
他如此想著,便穿過了兩軍交戰的前沿,此起彼伏的炮火聲始終伴隨著他的步伐,他出發的那個陣地已經被拋棄了,在三十二公裡之外,他找到了新的陣地,也找到了負責守衛這裡的火蜥蜴。
“你回來的正好。”
負責守衛這座陣地的是一位典型的伏爾甘之子:高大身軀,凶悍麵容,厚重的聲音給予了所有人一種渾然天成的信任感。
“一支第二軍團的獵兵小隊剛剛來到了我的陣地,正在這裡進行最後的修整,他們即將穿過前方的廢墟,去執行一項任務。”
陰影冠軍沉默了一下。
隻一下。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是一種對於阿斯塔特戰士來說,難以想象的輕柔聲響,宛如上好的紙張輕輕摩挲著雪白的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