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一定要向他說明他的錯誤。”
摩根微笑著,沒有回話。
基利曼的憤怒消失的很快,他又一次地思考著,似乎打算詢問一下摩根真正的【天職】,並以此作為思考,來揣摩他自己的,可他又意識到了現在也許不是好時候,因為他有著更重要的事情。
“摩根……”
他開口,聲音有些乾澀,卻是非常的誠懇。
“無論如何,康拉德都是我們的兄弟,我聽說過他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上,他的瘋狂不全是他本人的錯誤:我並不是為了他的行為脫罪,但是我想說……”
“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對他進行這樣的暴行了,摩根,兄弟之間怎麼可以如此相殘,莊森那個家夥不過是一個冷漠的軍閥,不要讓他的思想把你給帶壞了。”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隨時都願意提供幫助,我們也許應該坐下來和科茲好好的談一談,事情還沒有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基利曼的話語緩慢而虛弱,有著一種剛剛脫離死地的躊躇,而聯想到他所經曆的事情,以及午夜幽魂對他造成的傷害,那麼奧特拉瑪之主的這番話語,甚至算得上是某種令人厭惡的軟弱行為了。
但儘管如此,摩根依舊是無比認真的傾聽著,因為她很清楚這並不是基利曼的軟弱,而是他內心中真正的光芒:在這連恒星都無法照亮的黑暗裡,蜘蛛女皇卻被她的血親那發自內心的誠懇言語,而照耀到甚至睜不開眼睛。
基利曼在為他的血親著想:即使他剛剛受到了他的傷害,但是在一絲可能性的光芒照耀下,他依舊願意進行再一次的嘗試,而支撐他做出這一切的,則是他內心中那頑固的愚蠢,那如同一個普通凡人一般的愚蠢。
那高貴的愚蠢。
而麵對這樣的愚蠢,蜘蛛女皇隻是在仔細地聆聽了基利曼的話語之後,露出了笑容,問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基利曼。】
“我在?”
【你知道,我們的兄弟康拉德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麼?】
“……我不知道,摩根。”
蜘蛛女皇笑了。
【沒關係。】
【因為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我也是剛剛,才將這一切想明白。】
——————
【你知道,現在的康拉德像什麼呢?】
【瘋子?死神?小鬼?】
【不。】
【現在的康拉德,就像是一個沒有脫離繈褓的嬰兒。】
【一個巨大的,嬰兒。】
——————
你知道,嬰兒為什麼總是在哭泣麼?
原因其實很簡單:除了一些比較特彆的案例外,嬰兒的哭泣往往都伴隨著非常現實的原因:出於饑餓與乾渴,出於危險與寒冷,出於需要一個更乾淨的環境,等等。
當嬰兒的需求得不到滿足的時候,他們往往也無法掌握能夠溝通的話語,那麼此時,他們唯一能夠做出的事情,就是哭鬨,就是破壞周圍的一切,就是讓不諧的聲音吸引來大人的關注,從而解決自己所要麵臨的問題。
對於還不能完全適應外部環境的嬰兒來說,這是一種求救,這是一種溝通,這也是一種本能。
他們也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當他們需要外界的幫助的時候,他們大腦皮層中的潛意識,就會讓他們這樣做:在他們意識到之前,在他們在尚未完全形成的思想開始運轉之前,嘹亮的哭聲就已經打擾了一切安靜。
甚至可以說,是破壞。
【而你。】
【康拉德—科茲。】
【現在就是如此。】
在最漆黑的夜空之下,無垠的荒漠、殘骸與天空編製成了鏽跡斑斑的輪廓,一切都是黯淡的,一切都是瘋狂的,一切都是在永恒的黑暗與墮落的激光中,進行著忠誠與背叛的血之華爾茲。
這就是午夜幽魂的靈魂被關押的地方,當他殘破不堪的軀體被放進了靜止力場,等待著奧西裡斯遠征結束後的刑滿釋放的時候,他的靈魂則是粗暴地丟在了這裡,宛如荒野的星空下,奄奄一息的野獸。
蜘蛛女皇踩著最後一縷明亮的色彩,來到了科茲的麵前,此時此刻,夜之王的靈魂就宛如他的軀體一般傷痕累累,他無力的倒在了一片亂石與雜草中,就像是一具流乾了血色的蒼白屍體。
摩根的意識走了過去,抓起了他剛剛恢複的長發,打量著那張無悲無喜的麵容:當看清了來者是誰的時候,午夜幽魂的臉上浮現出了淺淡的笑容,卻依舊足以嚇死十幾個最大膽的孩子。
“你在說什麼?”
他輕輕地反問著。
【我在說你。】
摩根用同樣的微笑回答了康拉德的沉默,她拽住他的頭發,將他拖在地上,慢慢地前進著,任憑不斷湧出的碎石讓他千瘡百孔。
【我在說你,午夜幽魂。】
【你是一個嬰兒,一個肆意哭鬨的嬰兒,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為誰又能期待一位嬰兒的智慧呢?】
“……”
“你大可以用一種更深刻的方法來羞辱我,你這具腐屍,你的話語和基利曼口中的那些笑話沒有什麼區彆,不痛不癢。”
“你指望什麼?看到我的愧疚和憤怒麼?”
【不,從來沒有。】
摩根轉過頭,向著午夜幽魂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隻是終於意識到了一些問題的所在:你的問題,當然還有我的問題。】
“……”
夜之王沒有出聲,他隨意地聳拉著四肢,絲毫沒有抵抗摩根拖拽自己的粗暴行為,儘管在這靈魂的世界中,他照樣能夠體會到真切的疼痛,但是這些疼痛就連諾斯特拉莫的灰塵都不如,他很快就把視野轉向了其他地方。
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它單調,卻又富有著某種奇特的魅力:午夜幽魂的視野儘頭也不過是一片荒原,什麼遍布著奇形怪狀的殘骸和廢墟,有一些甚至還被煙霧所繚繞,放眼望去沒有任何生命的存在,隻有黑夜之下永恒不變的荒石廢土,已經在微風中不斷搖擺的野草。
但另一方麵,就在這些枯燥景象的頭頂,卻又是一副最為瘋狂的璀璨畫卷:紫色、藍色、金色甚至是墨綠色的光芒不斷地在黑夜中碰撞與融合,甚至還在互相交融與廝殺出額外的色彩,他們保持著永恒不變的鬥而不破,化作了一股股褻瀆的激光,汙染著午夜幽魂那雙百無聊賴的眼睛。
“這是哪裡。”
【一座牢籠罷了。】
“你想關押我?”
【最起碼在我解決手頭的一係列問題之前:是的。】
【畢竟,我雖然終於想明白了你的問題出在哪裡,但是我暫時也沒有時間去搭理你:所以,在我有時間之前,你就必須給我待在這座牢籠裡麵。】
【放心吧,你不會乏味的。】
“……”
摩根的笑容讓康拉德感到了某種不安,他開始掙紮,試圖掙脫身上的束縛,而回答他的則是蜘蛛女皇毫不留情的痛擊:它的沉默甚至讓科茲蜷縮在地上,任憑摩根嘲笑地單膝跪在他的麵前。
【我更強,午夜幽魂。】
【所以你沒有拒絕的權力,不是麼?】
“……”
科茲沒有回話,因為他在摩根那張猙獰的麵孔上,居然看到了某種讓他熟悉的影子。
他太熟悉了。
【那麼,我們剛剛說到哪一塊了?哦,對,嬰兒。】
摩根起身,繼續拖拽著自己的兄弟,她的聲音是歡快的,那是一種幸災樂禍的笑容。
【你就像一個嬰兒,科茲。】
【為了照顧你那可憐大腦之中的可憐知識,接下來,我不會把話語說的有多麼複雜,那麼,就讓我來告訴你吧。】
【你在懷疑,科茲,你在懷疑自己的邏輯,自己的正義,你在懷疑你的行動到底是高尚的天職,還是嗜血的本能。】
“我沒……”
“啪!”
【我可沒讓你插嘴。】
摩根抬著巴掌,直到午夜幽魂再一次的安靜。
【所以,你是迷茫的,最起碼在你的內心深處,你有著一塊根深蒂固的迷茫,那是你的良知與本能的最後淨土,提醒著你,你的行為有多麼的可笑。】
【你懼怕它們,但你又無法真正的根除它們,所以你陷入了理所當然的迷茫之中,而這種迷茫自然不會被輕易的解開,更無法被你自己所解開。】
【沒辦法,誰叫你是一個如此可悲的家夥呢,你無法指望自己的智慧,就隻能指望彆人,指望我們這些從天而降的血親。】
【具體來說,是我。】
【你渴望從我的身上得到某種答複,某種同類的平等回答,某種支持你繼續裝聾作啞,又或者乾脆提供一個更簡單的選擇。】
【這是走投無路的選擇:因為我是第一次與你長期相處的,擁有著平等身份的同類,我的話語雖然未必能夠被你所接受,但是在你的眼中,總要比那些如同野獸一般的凡人要好的多。】
【你期待著,不是麼?】
【但是我並沒有理你,因為我根本不喜歡你,科茲,我對你的照顧是帝皇所帶來的責任,是他給我們兩個人同時的枷鎖:我無法擺脫你,而你也無法從如此消磨殆工的我這裡,得到你想要的。】
【於是,午夜幽魂,銀河中最偉大的嬰兒,就這樣地開始了他的哭鬨,他的破壞,他的打擾周圍一切的宏偉旅程:基因原體的身份給予了你如此的力量,所以在你眼裡的些許哭鬨,卻讓無數的鮮血差點流淌,或者已經流淌。】
【而這,就是迄今為止一切的故事,康拉德,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你蓄謀已久的哭喊,是如同嬰兒一樣毫無責任的破壞:如果說你的第一次行動還夾雜著些許對你那套愚蠢理念的堅持的話,那麼你的第二次行動,連你自己都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知道,你知道基利曼是我們的兄弟中最冷靜的一個,他冷靜到足以在混亂的時候保持和平解決的渴望,又善良到會在混亂之後放棄對你的複仇。】
【所以,你選擇了他,你選擇了這個時候:因為一切的後果都是可以被忍受的,因為一切的惡果都無法燃燒到你的身上!】
摩根的話語有了一絲真正的憤怒,而馬庫拉格之主在她記憶中那些誠懇之言,則是讓這種憤怒繼續的燃燒。
午夜幽魂隻是笑了。
“你真以為我們的兄弟是那麼純良的麼?某種意義上,他可是我們之中,最大的那個叛亂者,你想象不到我以後的高度。”
【是啊,我想象不到。】
【但我也不在乎。】
【畢竟,我現在真正在乎的那個兄弟,是你啊。】
摩根蹲下身子,緩緩的靠近了午夜幽魂,她臉上的微笑讓夜之王感到了一種久違的畏縮,以及一種無法想象與預言的可怖未來。
摩根笑了。
【你成功了,兄弟。】
【你的哭鬨吸引了我:在我解決完那些小事之後,我就會回來好好的……回答你的問題。】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而我也已經有了答案。】
“……什麼?”
“我想問什麼?”
午夜幽魂的話語中有了一絲真正的疑惑,而蜘蛛女皇隻是閃爍著那雙死寂的青藍色瞳孔,回以了少女一般的微笑。
【你猜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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