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我們的全父是花費了兩百多年的時間,才在神聖泰拉上建立了屬於他的霸權:這甚至比大遠征持續到現在所花費的時間,還要漫長得多的多。”
“而如果我們把條件限製的再苛刻一點,即要求雙頭鷹的旗幟能夠覆蓋到神聖泰拉的每一寸土地上的話,那麼時間還要再長一點:直到大遠征開始之後,在泰拉上都有諸如【猩紅行者】之類的反抗者,甚至於第八軍團的第一戰,就是針對這群頑冥不靈的巫術暴君。”
“我知道:他們完美的執行了戰術命令,打得很漂亮,不是麼。”
康拉德敲了敲自己身上那套午夜藍的鎧甲,因為那纖塵不染的光潔而感到了一絲愉悅,隨即,他的目光便轉移到了在他身旁的黎曼魯斯身上:芬裡斯人那團嘈雜的披風和亂糟糟的金色狂發,讓諾斯特拉莫人感到了本能的不喜。
自己的血親有點不愛乾淨:這可不是好文明。
而在另一邊,太空野狼的基因原體則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兄弟眼中的異樣,他還沉浸在那些古老的曆史事件之中,斟酌著自己該如何評價那些不會被講述的血腥。
“的確很漂亮,隻是有點……”
狼王欲言又止,反而是康拉德在旁邊很豁達地笑出了聲。
“有點臟?”
“……對,有點臟。”
狼王點了點頭,笑容僵硬:把整個巢都的敵人都屠殺殆儘,再用用鮮血來塗抹牆壁,用人皮來點綴雕塑:這估計也算是一種肮臟的舉動吧?
但即使是黎曼魯斯也不得不承認,第八軍團的這種恐懼戰術在麵對一些特定的對手時,具有著非凡的高效率:不同於那些發出異議的兄弟,狼王是非常理解帝皇留下第八軍團的理由和必要性的。
而且那些巫術霸主或者說奴隸暴君們所作所為,也的確配得上這種悲慘的結局,更不用說,考慮到太空野狼軍團在他們的基因原體回歸之前的種種舉動,狼王似乎也沒有什麼資格來嘲諷第八軍團。
畢竟,哪怕這群猩紅之子們的作風再怎麼糟糕,也沒有糟糕到需要用專門的憲兵部隊來維護秩序的地步:在黎曼魯斯回歸之前的阿斯塔特第六軍團之中,用憲兵與槍決來保證那些瘋狂的野狼不會無差彆地屠殺,可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想到這裡,黎曼魯斯也隻能尷尬的搓了搓自己的麵頰,他希望自己這位正在不斷學習著曆史與管理學的兄弟,沒有學到太空野狼那段早期的曆史:畢竟,處於某種坦蕩的心態,黎曼魯斯並沒有特意去遮掩軍團過去的劣跡斑斑。
做了事就要承認,彆人怎麼嘲笑是彆人的事情,他們如何改變則是他們的事情:芬裡斯狼王一向是秉持著這樣的觀念的,他相信他的兄弟之中那些真正高尚與聰明的存在,會理解他的想法的。
康拉德……
姑且也算吧。
想到這裡,來自於冰雪世界的基因原體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原本豪爽的嗓子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之中,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話題來繼續這場談話。
黎曼魯斯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過分的乾澀。
“這麼說來,你倒是挺清楚你的軍團以前的行事作風,康拉德。”
午夜幽魂點了點頭。
“當然清楚:我正在複習有關於第八軍團的戰史與曆史,還有帝國內部流傳的有關於他們的一切文獻記載:數量並不多,我都不知道是該為此而慶幸,還是該傷心。”
康拉德咧著嘴,倒是看不出來有多少傷心的情緒。
“等複習完後,我就會開始查閱他們的花名冊:從那些連長和軍團執政官開始,我會嘗試記住每個人的名字,不過,我並不確定我到底能不能做到這一點,我隻能儘自己的全力去嘗試。”
“每個人的名字啊……”
黎曼魯斯緩慢的咀嚼著這幾個簡單的詞彙,在他的瞳孔之中,劃過了一絲對於康拉德的,真正的欣賞,隨後,便又有著幾次對於他自己的反思。
“反正,我是做不到這一點:但我聽說聖吉列斯能夠做到。”
“摩根也可以。”
康拉德很肯定的回答。
“是麼?”
“啊,對……她的確可以。”
黎曼魯斯先是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又釋然:他清楚的記得在冉丹殲滅戰之後,摩根的確在他麵前複述過一名普通的戰士的一切,不過在當時,黎曼魯斯被另一些更重要的所困繞著,無心於此。
“不過倒也正常,畢竟是那個摩根嘛,我們的姐妹對於她的子嗣們的溺愛,在整個帝國境內,也算是有名的了:即使是我麾下的那些太空野狼們,偶爾也會討論那些破曉者被寵溺到了什麼地步。”
“……”
康拉德眨了眨眼睛,他總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他遇到的很多人都覺得摩根是在溺愛破曉者?
明明他自己也已經在【曙光女神號】上生活了很多年了,可他卻從不覺得他的姐姐在對待自己的子嗣的時候,有多麼超出的地方。
或者說,摩根對待破曉者的方式,和對待他康拉德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嘛,隻不過要更為柔和一點而已。
而已……
康拉德也不覺得自己是被溺愛了:要知道,摩根揍他的時候,可利索了,她平日裡訓斥拉納他們的時候,都要猶豫一下呢,揍他康拉德倒是從來都沒有猶豫過。
“……”
再一次的,午夜幽魂眨了眨眼睛:在極為短暫的思考之後,他決定了,還是不要把心中的這些疑惑顯露出來為好。
“摩根當然可以做到,我的兄弟魯斯:事實上,她在私下裡還經常跟我炫耀這項能力來著,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在某些時刻,如果能夠精準的叫出你的子嗣的名字,甚至比頒發給他一整座牆的勳章,都要更具感染力與影響力。”
“如果是有很多人的公共場合的話,效果還會更好。”
狼王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恰到好處的一擊可比盲無目的的亂打一通要來得更為致命,戰鬥如此,人際關係的處理也是亦然。”
“……”
康拉德的眉頭一挑:他無法想象像這樣的話語,居然是從黎曼魯斯的嘴中說出來的,旋即,一個幾乎是毫無乾連的,卻又非常有趣的想法,從午夜幽魂的腦子裡邊兒蹦了出來,讓他幾乎想笑。
“怎麼了?”
“不,沒什麼。”
康拉德沒有壓抑住自己的肆意笑容,麵對著芬裡斯人的困惑。他隻是一邊低下腦袋,壓抑著自己的笑聲,一邊斷斷續續的回答著。
“我隻是在想,魯斯,我以前總以為伱是最野蠻的一個,但是現在看來的話,你說在我們這四個人之中,最野蠻的會不會是莊森?”
“……”
黎曼魯斯咳嗽了一下。
“莊森……”
“莊森也不是完全地不懂人情世故,如果他想的話,他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來對他人釋放善意,或者表達他那有些彆致的兄弟之情:有些奇怪,但足夠熾熱。”
說到這裡,芬裡斯人顯然是想起了什麼,他勾起了嘴角,瞳孔之中劃過一層淡然的回憶,名為杜蘭的世界在他的心中浮現了。
“當然啦,我並不否認他的大多數時候還是挺混蛋的,那種所謂的兄弟之情,更多也是他那誰都捉摸不透的腦子裡的靈光一閃,甚至是純粹的意外事件。”
“但話又說回來了,康拉德,有件事情我倒是挺奇怪的。”
狼王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對於莊森的敵意很大呢?”
“這是我的錯覺嗎?”
“當然不是。”
午夜幽魂搖著頭,他慘白的笑容中,是一種明晃晃的挑釁。
“我就是不喜歡他:說不上是討厭或者憎恨,但是在我們這四個人之中,我對於莊森的觀感是最差的那一個,如果時機允許,而且後果無傷大雅的話,我是絕對不介意讓莊森的血壓再高上那麼一點的。”
“……為什麼?”
“莊森招惹過你嗎?”
“那倒不是……”
午夜幽魂偏過了腦袋,將他的視野沉浸在了太陽係那空曠且冰冷的黑暗之中,在他的目光所照拂到的地方,一顆顆或是慘白或是深邃的世界從他的視野邊緣劃過,而那些圍繞著世界邊緣的雪色殘片,則是足以用其身影遮蔽一座巢都的軌道空間站與艦隊。
在康拉德的視野儘頭,還有那麼一小撮令人無法忽視的火光:那是名為太陽的恒星,而在太陽那極盛的光芒所反襯出來的陰影中,便存在著名為神聖泰拉的王座,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在太陽的影際之中,康拉德的歎息比星辰表麵的弧光更寒冷。
“莊森雖然惹人生厭,但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什麼更多的仇怨,我不喜歡他的原因是,在之前的某個時間點裡,我們兩個人實在是太過於相像了:莊森就像是一個更頑固的康拉德,而康拉德就像是一個更瘋狂的莊森。”
“……”
黎曼魯斯隻是沉默著,他沒有插話,碧綠色的狼瞳中閃爍著思考的光芒:而康拉德在此時也沒有在乎自己兄弟的反應,他隻是繼續用那種詩篇一般的沉重語氣,在黑暗之中傾吐著自己的冷霜。
“但,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在之前,我們都是野獸,一頭野獸無法嘲笑另一頭野獸,反而會在彼此之間產生某種惺惺相惜的歡喜,但現在不一樣了,最起碼我自認為已經不再是一頭野獸,我已經是一個瘋子,而一個瘋子,總歸是要好過野獸一點的。”
“所以,當我再次回頭,看向莊森這頭野獸的時候,我便會自然而然的產生某種厭惡的心理:因為我會在他身上,清晰無誤地看到曾經的我自己,看到了那個來自諾斯特拉莫的午夜幽魂。”
“你知道這種感覺麼,魯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