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瑪卡多想破頭皮都想不明白。
為什麼,摩根居然會選擇黎曼魯斯,而不是莊森?
畢竟,黎曼魯斯是和瑪卡多關係最親密的基因原體,沒人比瑪卡多更了解黎曼魯斯了,他知道這家夥在這件事上靠不住:反而是莊森的忠誠,也許更可靠一些。
而同樣有一件事情,摩根想破頭皮都想不明白。
為什麼,瑪卡多居然會選擇莊森,而不是黎曼魯斯?
畢竟,莊森是和摩根關係最親密的基因原體,沒人比她更了解莊森了,她知道這家夥在這個問題上是絕對靠不住的:倒是黎曼魯斯身上那種大智若愚,以及堪稱豁達的心胸,值得他們的期待。
【……】
“……”
所以:對麵的這個家夥到底在犯什麼傻?
明明剛才還挺精明的。
在這一刻,同樣的疑惑,困擾著人類帝國中最聰明的兩個人。
但無論是摩根還是瑪卡多,都顯然沒有時間來思考這種高深的精神狀態問題:這兩位心思縝密的存在幾乎是同時捕捉到了對方瞳孔中的錯愕,並隨之推理出來了對方心裡的想法,然後,便理所應當的更加錯愕了起來。
他她居然是認真的!
他她居然真的認為莊森黎曼魯斯是一個合適的家夥?
……
帝皇在上啊……
……
在接下來的幾秒鐘裡,沉默占據了桌案的兩側,其中還裹挾著莫名的尷尬,與譏諷。
直到摩根眨了眨眼睛,率先投出了視線,而馬卡多則是放下了手中都杯子,然後握掌成拳,重重的咳嗽了幾下,權當是打破了這尷尬的寂靜。
掌印者的目光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恢複了沉穩,他重新看向了基因原體,拋出來了新的問題。
“你為什麼覺得,魯斯會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
瑪卡多的這個問題,讓摩根直接笑出了聲來。
【那你為什麼覺得,黎曼魯斯不合適呢?】
“……”
“你在用問題回答問題:這是不合適的,摩根。”
阿瓦隆之主嗤笑一聲。
【伱在用傻子製衡傻子:難道這就合適了麼?】
“……”
掌印者的眉頭一挑,他略微思考一下,是要在這個問題上繞一下圈子,還是坦誠相對:而考慮到摩根在這個問題上,屬於是剛剛【入夥】的新人,值得信任,瑪卡多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那麼,告訴我你選擇黎曼魯斯的理由,阿瓦隆的領主。”
摩根沒有立刻回答掌印者,她的身體前傾,將兩條胳臂都放在了桌案之上,茶杯推到一旁,任憑裡麵的茶飲慢慢冷卻。
摩根的麵孔是略微嚴肅的。
【因為這種問題的解決辦法並不是優中擇優,而是逐一排除:在我們優先排除掉了基利曼、聖吉列斯、察合台和福格瑞姆這些選項之後,在剩下的那些選項中,黎曼魯斯就是可以接受的底線了。】
“……”
瑪卡多緩緩的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的確,黎曼魯斯永遠都會是問題的一個答案,他的存在就是確保我們在所有時刻都至少留有一張能夠使用的牌:但不要忘了,黎曼魯斯終究隻是一個保底的選項,而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要在原體中選出最優秀的那一個。”
【在這個問題上,黎曼魯斯本就是最優秀的那個:相信我,掌印者,我已經見過了我的決大部分兄弟了,現在沒有人比黎曼魯斯更適合這個職位了。】
摩根的身子有些傾斜,她將重心放在了一側的胳臂上,並讓掌心的五指逐一地攤開,然後再慢慢地聚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
“但他依舊有缺點。”
【缺點?】
摩根嗤笑了一聲:說一個基因原體有缺點,就像在說一個艾達靈族喜歡背信棄義一樣。
【我當然知道他有缺點,瑪卡多閣下,再怎麼說我也和黎曼魯斯並肩作戰了數年之久了,我知道他並不能夠獨當一麵,他的魯莽與暴躁會釀成大禍。】
【但請你想一想:無論是我還是荷魯斯,都根本不可能給黎曼魯斯獨自的決定權,他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向我們索要。】
【既然他做不了決定,那就彆給他做決定的權力,我又不是某個把大量的軍團和力量交給一群孩子的帝王,不是嗎?】
阿瓦隆之主的聲音中有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諷刺。
“……”
馬卡多抿了一口茶,就像是細細的品嘗。
“問題不在這裡,摩根:你沒有意識到一個細節。”
“所謂權力,是相互的東西,是上層和下層之間進行互相輸出的產物:權力的上層需要來自於下層的支持,才能維護自己的統治,而權力的下層,也需要來自於上層的反饋,才能滿足於自我的位置。”
【我知道這些,掌印者,我手下就有一個國度呢】
“我不擔心這一點,我要告訴你的是:既然你們在這個體係中會處於上層,那麼你們就必須小心維護你們對那些下層的反饋,而這些反饋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權威性,或者說公信力。”
【……】
摩根眯起了眼睛。
她隻是沉默了一下,就知道了掌印者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讓黎曼魯斯加入決策的圈子,會破壞決策層的公信力,或者說,會破壞我和荷魯斯的權威性?】
“你以為呢:你需要管理的,可是一群基因原體!”
瑪卡多輕哼了一聲,他沒有正麵的回答,而是指了指他和摩根的頭頂之上,基因原體順著掌印者的指引看去,隻看到一片足以晃瞎人眼球的絢爛。
那是巨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的水晶吊燈,幾乎每一個的大小都可以與無畏機甲媲美,當它們成群結隊的懸掛在這座大會議殿堂的天花板上的時候,便足以讓任何踏進這裡的凡人,感到發自內心的敬畏:這無疑是富足、奢靡、以及這些情緒背後的,權力的象征。
“你知道,這些水晶燈都有什麼用嗎,摩根?”
【照明?】
“不。”
瑪卡多搖了搖頭。
“它們並不能照明:因為這些巨型水晶燈的每一片鏡片都是由來自於不同世界的昂貴金屬所單獨打造的,所以,它們彼此之間無法進行完好的反應,實際上能發出的光亮是很微弱的,這個房間主要的照明係統,是靠牆壁上那些其貌不揚的壁燈。”
“但儘管如此,我們依舊花費巨資,打造了這些毫無用處的巨型水晶吊燈:因為這座大會議室,是用我們用來接待那些剛剛臣服於帝國的星球總督的地方,而我們頭頂的這些水晶吊燈,它們的每一個鏡片都象征著一個被帝國征服,向帝國俯首稱臣的世界。”
“而當那些新進的投降者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有什麼比這些奢靡的無用品,更能讓他們感受到帝國的力量與權威呢?”
【……】
儘管基因原體是嘴角含笑的向上看去,但在聽到了瑪卡多的話語之後,阿瓦隆之主的眉頭依舊閃過了一絲困惑。
【如果要在那些星球總督的麵前塑造權威的話,這座泰拉皇宮本身不就已經足夠了嗎:】
【讓那些新晉的臣服者站在泰拉的土地上,仰望著這座直插天際的皇宮: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他們意識到帝國的力量呢?】
“最開始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掌印者自嘲的一笑,他隨意的把玩著掌中的茶杯,向破曉者軍團的基因原體講述著這些帝國內部的政治遊戲:在此之前,這些老生常談的迂腐把戲,是不會向基因原體有所泄露的。
摩根想的沒錯:在人類之主的某種授意下,掌印者的確會有意的削弱基因原體對於政治和權力的敏感度與了解程度,以此來將他們隔絕在泰拉的權力遊戲之外。
從這個角度來說,現在的摩根是原體中獨一份的【幸運兒】。
“但是那樣做的效果很不好:因為像泰拉皇宮這樣巨大的宮殿,那些星球總督們在自己的世界上作威作福了十幾代人,甚至幾十代人之後,照樣能夠建造出來。”
【……】
“反而是像巨型水晶吊燈這樣的精巧物件,更能給他們以視覺上麵的衝擊感:尤其是在見識到這些吊燈的製造過程後,他們就會清醒的意識到,他們的國度和人類帝國之間的差距。”
“所以,你會在泰拉皇宮中看到那麼多無用的,用來堆放藝術品和奢侈品的房間:它們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的展示,是一種對於人心內部的衝擊,而在我們使用的無數個像是巨型水晶吊燈這樣的手段,一輪又一輪的衝擊過那些凡人總督的內心之後,在他們的心中,帝國的權威就已經被塑造了起來。”
掌印者攤開手,他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在給阿瓦隆之主講述著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對於泰拉的權力遊戲來說,這些隻不過是最基礎的常識罷了。
在未來,這位阿瓦隆的領主還需要學會很多,學會更多。
直到……
掌印者的瞳孔發亮。
直到她變得和他一樣,直到她的表現足以讓他安心。
讓他能夠安心的放手。
……
這是帝皇的意誌。
“……”
瑪卡多重重的咳嗽了一下。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隻要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比如說在他們遊覽的過程中,有一個水晶吊燈因故砸落在地上,或者有一個吊燈被發現是假貨。”
“隻需這一個錯誤,所有塑造權威的努力就會煙消雲散,因為他們的內心中會出現裂痕,而裂痕總會撕碎他們的忠誠:所謂人心,就是這樣一種脆弱且多變的存在,在凡人的內心裡,想要塑造什麼認知是很難的,但破壞卻是很簡單的,隻需要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