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毫無理智可言的基因原體眼裡,準備萬全的禁衛總管依舊是門戶大開,鬆鬆垮垮的:當努凱裡亞的腥風吹到眼前的時候,拉納才剛剛意識到了安格隆的動作,他的劍尖甚至還處於謹慎而壓低了幾寸,根本來不及對準那近在咫尺的狂怒巨掌。
死亡!
在這一刹那,摩根的禁衛總管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這氣息不同於他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所麵對過的任何一種死亡:如果說之前那些的瀕死,不過是需要他全力去爭取奇跡的考驗,那麼現在的這股吹到眼前的腥臭之風,就更像是一種宣判了。
死亡已經降臨到了禁衛總管的身上,隻不過他在這一刻,才意識到了而已。
拉納忘記了呼吸,也忘記了思考,甚至忘記了舉高他的劍,儘管他大腦中的每一寸思維都在瘋狂的鳴叫著危險,但是他的肉體卻根本跟不上思維的速度,他能做的隻有眼睜睜的看著那雙死亡的巨掌,朝著他的麵門直撲而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禁衛總管能做的,隻有張大了嘴巴:他不知道自己要發出什麼樣的聲音,也許是呐喊吧,也許會尖銳到足以讓他身後的戰鬥兄弟們提高警惕,從而儘一切可能來保衛原體的呐喊。
又或者,是彆的什麼?
……
拉納,沒法想更多了。
因為就在那一瞬間,他聽到了瘋狂的怒吼,以及來自於靈魂之海的狂野風暴,巨人的碰撞在他的麵前活生生的上演了。
因為就他張開了嘴唇,甚至來不及更換一次呼吸的時候,那雙他絕對不可能逃開的巨掌,就已經被從他身後而來的狂暴能量,給擊飛了回去:一切隻是發生在最短暫的瞬間裡麵,即使對於阿斯塔特戰士來說,這也是根本難以回憶的一瞬間。
他隻感覺時間都被凍結了,他的身軀仿佛被雷霆所包裹,但又是一股冰冷的風暴,便將雷霆儘數驅散,他的雙眼被麵前那偉大的力量碰撞所晃花了,出現了一瞬間的失明,耳朵也在那一瞬間聽不到任何聲音,隻有嗡嗡作響。
直到他終於對重力所捕獲,跌坐在地上,感受到了久違的疼痛的時候,禁衛總管才聽到了四周的驚呼聲,才感覺到了色彩重新回到他瞳孔中的野蠻,才聽到他的脖頸正在歇斯底裡的,吸取著劫後餘生的甘甜空氣的響動。
從安格隆的暴起,到死亡的來臨,再到如今,這憤怒的努凱裡亞之子被擊飛了回去,來自於鬼門關上的一切從現實宇宙看來,甚至完不成半次呼吸,隻有腦海中的瘋狂魘影,還有幾絲停留在了拉納的記憶之中。
當他略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的時候,原體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
那是他的原體。
她看起來……並不太高興。
——————
【離我的孩子遠一點兒,安格隆,我隻會說一次。】
【我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在這裡發瘋,收起你的爪牙。】
摩根走到了拉納的身邊,隻用了一個瞬間,當她向著那個被他用靈能的力量擊退的安格隆,訴說著憤怒的話語的時候,她的麵容正因為種種原因而扭曲了起來,這是阿瓦隆之主從未在破曉者們麵前展露出來的可怕樣貌。
並非是虛假的作態,而是摩根倉促之下的無法遮掩:安格隆的暴起甚至超過了阿瓦隆之主原本的預料,在這樣一尊狂怒的基因原體麵前保護住自己的子嗣,對於摩根來說也並不容易,在一瞬間榨取出能夠擊退安格隆的靈能。讓摩根的頭顱久違的陷入了黑暗、痛苦、以及壓榨之後的虛無中。
或者說,當基因原體威風八麵地站在她的禁衛總管身邊時,她的視線其實都有些模糊:那是極度的疼痛所導致的精神恍惚。
摩根的怒火源自於內心,以及腳下死裡逃生的拉納。
【起來,到我身後來。】
蜘蛛女皇先是瞥了一眼被她擊飛到大門處的安格隆,又看了一眼她的禁衛總管,她冰冷的腔調讓拉納終於完全回歸到現實裡,對原體命令的服從則讓禁衛總管幾乎顧不得自己的姿態,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溫順的來到了基因原體的身後:甚至沒有人會嘲笑拉納此番動作的狼狽。
更有甚者,當拉納還沒起身的時候,覺得他太慢的基因原體甚至伸出手來,直接把她的子嗣拉了起來,放到了地上:這番動作原本是粗暴的,但出於本能,摩根在放下拉納的時候,就像是在放下一件易碎的珍藏品一樣。
然後,原體看著分散在四周的破曉者,下了同樣的命令,包括那些跟隨著她的腳步,正簇擁在她身旁的圓桌騎士們。
【都到我身後去。】
在怒火下的,反而是極致的冷靜與嚴酷:在發現很是有些人似乎不願意遵守這樣的命令,隻想要擋在她的身前時,摩根直接瞪圓了自己的眼睛,她凶狠的目光是不少連長第一次見到的奇異景象。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原體的嗓子甚至有著一瞬間的破音,而她顯而易見的怒火也起到了相對應的功效:在安格隆掙紮著爬起來之前,所有的破曉者都不情不願的來到了摩根的身後,但他們中的頑固分子依舊支起了自己的長戟,保持著前傾的姿態,以保證他們隨時能夠擋在原體的麵前。
但摩根已經沒時間去管這些細節了,她不得不將全部的記憶力放在了麵前的安格隆身上,出於理性的考慮,摩根沒有用靈能將安格隆強壓在地上,而是在他的四周畫出了一圈無形的牢籠,當山之子掙紮著爬起來的時候,他發現他不得不被困在牢籠之中,用赤紅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銀發的女人。
摩根等待了幾秒,直到她覺得安格隆的氣息逐漸穩定:最起碼能夠聽清她說了什麼。
【安格隆。】
她呼喚到。
【我叫摩根,是你的血親。】
“……”
山之子隻是回以沉默,他的反應並不在摩根的預料之外:再仔細的盯著安格隆幾秒鐘。並在腦海裡重新構建起了思考能力後,阿瓦隆還是決定不要再繞圈子了。
動之以情,在這個時候顯然是不好用的。
於是,摩根選擇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道。
【你想要什麼?安格隆?】
這個問題在努凱裡亞人的臉上掀起了一抹諷刺的笑容,他粗野的呼吸著,兩顆巨大瞳孔也差不多要被血色所浸染了,當他無理地盯著摩根的時候,那兩排尖銳的利齒直接吐出了他的回答。
“又是這個問題。”
他的聲音嘶啞到基因原體甚至沒法完全聽清,直到他開始朝著摩根大聲地怒吼了起來:就像早已被這個問題所激怒過一樣。
“那我告訴你!無論你們這些雜種問我多少遍!我都告訴你:我要回去!我要回到努凱裡亞上去!我要和我的兄弟姐妹們在一起!我要和那些擺脫了自身枷鎖的人一起倒下!那就是我的命運!不管你們把我關在哪裡!不管你們這些混蛋問我多少次!這都是我的答案!這永遠都會是我的……”
【可以。】
還沒等山之子那憤怒的控訴說完,摩根就用她的聲音蓋過了安格隆憤怒的咆哮,為此,她的回答顯得很大聲,甚至在王座廳中形成了震蕩的回音。
在回音聲中,摩根滿意的看到了安格隆麵容上的驚愕:山之子看起來甚至不相信摩根的回答是一句承諾,而不是一句謊言,於是,摩根微笑著,點了點頭,咬文嚼字地向她的兄弟又說了一遍。
【我說:可以。】
“你……”
【你可以回到努凱裡亞:我會幫助你回去的,安格隆。】
“……”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到努凱裡亞。】
此言一出,先不提山之子是如何驚愕且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也不提破曉者們的麵麵相覷,單單是那遊離在人群之外,對於麵前的一切都無動於衷的禁軍阿奎隆,反而是憤怒地向前一步了。
“你不能這麼做,原體!”
禁軍的聲音很尖銳,尖銳到吸引了無數憤恨的目光。
“帝皇已經下達了命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踏上努凱裡亞的土地,無論是你,還是基因原體安格隆,亦或是你們在場的任何人,都不能違反這個命令。”
【……】
在子嗣的怒火中,摩根隻是稍稍偏過了頭,讓眼角的一抹視線能夠射向阿奎隆:單是這一抹視線就冰冷到令禁軍本能地後退一步。咬緊牙關,握緊手中的動力長戟,而他的這個動作又吸引了周圍的破曉者們,紛紛將刀劍指向了這個狂妄的無理之徒。
在劍拔弩張中,原體隻是輕蔑地回應了一句話。
【這是我的船。】
“但你是帝皇的……”
禁軍阿奎隆的怒火隻來得及發泄到一半:隻見一隻大得驚人,鑲嵌著利爪的手,已經遮住了他的麵容,午夜幽魂低下頭來,他那戲謔的聲音,足以讓半個王座廳聽得清清楚楚。
“噓——安靜。”
說罷,在禁軍或者任何一名破曉者能夠反應過來之前,隻見午夜幽魂輕輕地敲了一下阿奎隆的脖頸後方,就讓這位帝皇的黃金衛士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午夜軍團的基因原體抓住了這黃金的武士,將他托給了在最外圍冷眼旁觀的室女座。
“待會,記得讓人將他送回到帝皇幻夢號上去:就說他在曙光女神號上偷我的麵包吃,所以我一時憤慨,把他給打暈了。”
原體咯咯直笑,但是他的喜劇卻無法吸引任何的目光,因為在破曉者們擔憂的眼神中,摩根已經收回了她的視線,空著雙手,以彰顯坦誠的姿態,向著她的努凱裡亞兄弟慢慢的走近了。
她無視了身後的眾多子嗣愈加緊張的呼吸聲,而是安靜的走到了一個不算太遠,但又在安格隆可接受範圍之內的距離上,悄聲地向她的兄弟承諾著。
【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可以讓你回到努凱裡亞上麵,而且沒有任何條件,如果你想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空投艙那裡,最多十分鐘後,你就會再次站在那片赤紅色的砂土地上了。】
“……”
安格隆沒有說話,他的麵容在扭曲中顯得赤紅無比,死死地盯著在他麵前微笑的摩根:有那麼一瞬間,摩根甚至認為安格隆會直接撲上來,攻擊她,但事實上,【回到努凱裡亞】在安格隆心中的地位比摩根想象的還要更重一些。
僅僅是得到了這個聽起來就很虛渺的承諾,卻依舊足以讓基因原體緊繃著麵頰,撕咬著牙關,眼球幾乎要凸了出來,整張麵孔顯得猙獰無比:但即便如此,不過幾秒鐘後,山之子那嘶啞卻沉重的聲音還是說明了,他依靠著意誌力,暫時地壓抑住了屠夫之釘的狂怒。
“帶我去。”
安格隆盯著摩根的眼睛,他的瞳孔在熊熊燃燒。
“我要……回去!”
聲音是冷靜的,而這冷靜又是無比艱難的。
【如你所願。】
摩根盯著自己的兄弟,同樣冷靜地點了點頭。
隨後,她向前一步,在任何一名破曉者的尖銳爆鳴聲流淌進他們的耳朵裡之前,將手放在了安格隆麵前的摩根,便默默地念著傳送的咒語:下一刻,兩位基因原體同時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隻留下了王座廳的紅毯上,那血腥一片的猙獰痕跡,以及被眾人遺忘,身上被康拉德擺滿了麵包的禁軍阿奎隆。
“……”
“跟我來。”
在死一般的沉默中,隻有拉納咬緊了牙關的聲音。
“我知道原體去哪了。”
——————
摩根和安格隆的突兀現身在停機坪上掀起了慌亂。
輪值的破曉者與凡人輔佐者們幾乎是動用了所有的勇氣,才勉強能在那憤怒的努凱裡亞之子的麵前保持著各自的冷靜,他們因為摩根的聲音而運轉了起來,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一艘萬事大吉的空投艇就已經出現在了原體的麵前。
甚至不需要摩根再說什麼,作為基因原體的安格隆在看到這空投艇的那一瞬間,他腦海中的某些鑰匙就被自然而然的開啟了,他認定了,這的確是能讓他回到努凱裡亞的道具,他麵前的這個銀發女人終究沒有在這一點上欺騙他。
於是,安格隆沉默著,深深地看了摩根一眼
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一直在與屠夫之釘做著慘烈的對抗,他腦海中那鋼鐵的孽障每時每刻都在催促著他將麵前的一切染成鮮紅色的煉獄,在又一次失控前,安格隆強迫著自己,一股腦地衝進了空投艇裡麵,閉上眼睛,像是野獸一樣地蜷縮起來,極儘可能地壓抑著早已失控的屠夫之釘。
摩根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的這個兄弟,她知道現在不是進行思考的時刻,向前幾步,阿瓦隆之主親自關上了空投艇的艙門,又親自將它發射了出去,向著努凱裡亞的紅沙地表前進。
直到這時,停機坪之外才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一大群的原體親衛、軍團連長、外帶一個基因原體在走廊間狂奔的身影,想必在【曙光女神號】上的各處,都造成了不小的騷動。
理所當然的,康拉德是第一個出現的,然後是氣喘籲籲的拉納與圓桌騎士,以及各個連長,原體安靜地等待了幾秒鐘,直到最後一個連長也衝了進來的時候,還不等她的子嗣們發問,摩根就自顧自地下達了她的命令。
【回到你們的連隊去。】
【召集所有的作戰人員。】
【五分鐘後,我們將對努凱裡亞開始登陸作戰:我將親自指揮這次行動,與你們並肩作戰。】
無需更多言語,在轟然的領命聲中,連長們各自散去,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隻有拉納、圓桌騎士和康拉德留在原地,而阿瓦隆之主的目光也在這個時候,轉向了她的禁衛總管。
【向帝皇幻夢號上發消息:就說破曉者的基因原體決意在努凱裡亞星上,為了她的兄弟而掀起一場複仇的戰爭。】
“還有午夜領主。”
康拉德適時地補充到。
“我已經向我的戰艦下達了空投作戰的指令:就在我趕來這裡的路上,算算時間,第一批午夜領主應該已經出發了。”
【對,還有午夜領主。】
摩根點了點頭。
在拉納領命後,午夜幽魂才湊到了姐姐的身邊,壓低聲音,饒有興趣地提出了他的困惑:他看起來是真的有點困惑。
“這在你的計劃之內嗎?”
【……你指哪件事?】
【帝皇,還是努凱裡亞。】
“帝皇肯定不在:我知道,你肯定沒想過那五秒鐘。”
【……】
“所以:重返……努凱裡亞?”
【姑且算是吧:我現在隻是順勢而為罷了,即使帝皇沒把安格隆扔到我的船上,我也會帶著他重返努凱裡亞的。】
“……”
“摩根,你應該記得,我告訴過你重返努凱裡亞的後果。”
【我當然記得。】
蜘蛛女皇微笑著轉過頭來,直視著她的血親。
【但如果我們想從戰爭之神手中搶走什麼東西的話,唯一的辦法不就是在正麵的戰場上,與他堂堂正正的進行對決,並且想方設法的戰勝他麼?】
【唯有戰爭,才能擊敗司掌戰爭的神明。】
“……哈哈哈哈哈!”
康拉德挑起了眉頭,他的沉默持續了一瞬間,便被一股由衷的大笑聲所代替,原體拍著掌,搖著腦袋,感慨著聽不懂的胡話,喃喃自語著要加入這場好戲。
摩根懶得理他,她知道康拉德是一定會跟她下去的。
於是,她轉動視線,看向了沉默地侍立在一旁的圓桌騎士們,摩根挑選了那個最為眼熟的,給他派遣了一個新的任務。
【我忘了一點:你去通訊室那裡,撥通我們和第十二軍團之間的通訊,告訴那些戰犬,破曉者軍團決意……】
“還有午夜領主。”
【對,破曉者軍團和午夜領主軍團決定,與他們的基因之父安格隆重返努凱裡亞,並肩作戰:這會違反帝皇的命令,所以……】
……
沉默之中,阿瓦隆之主的嘴角掛起了一抹惡意的微笑。
【告訴他們。】
【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吧。】
——————
“情況就是這樣,吾主。”
站在人類之主的麵前,禁軍稍稍彎下了腰。
“破曉者基因原體和午夜領主的基因原體,以他們共同的名義向帝皇幻夢號發來了這封通訊:他們的空投艙已經出發了,其數量保守估計也有一萬人。”
+……那戰犬呢?+
“第十二軍團要慢一些,但他們所有的戰艦都在集結,看起來準備動員艦隊中的所有戰士,進行一次軍團級彆的空降作戰。”
+……+
人類之主沉默了片刻,他盯著那片已經被清掃乾淨的地板:不過幾分鐘前,那裡還在靜靜地流淌著屬於禁軍的信息。
+傳我命令:即刻通知戰艦上的所有哨戒軍、鐵騎軍、以及雷殤軍,讓他們立刻做好隨我出征作戰的準備,一級戰備。+
“立刻開啟作戰麼?”
+不。+
帝皇又沉默了一瞬。
+讓他們做好準備。+
+然後……+
……
……
+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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